第33章(第4/6頁)

這感覺就更怪異了。

外邊整個村子都被燒成了焦土,到處都是燒成炭狀的死人,場面極其恐怖。

這對住在破廟裏的小夫妻卻恍若未覺,還能關起門來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妻子在“家”做飯,丈夫出門“辦事”?

謝青鶴點點頭:“蘇娘子大好了。”他不知道翠娘姓氏,隨夫姓也不算冒犯。

翠娘彎腰把地上的鏟子撿起了,客氣靦腆地說:“多蒙您仗義援手。您進來喝杯茶。”

這婦人談吐不似一般鄉人,口音也很清爽,更似雅言。謝青鶴沒看出來那蘇郎有幾分特別,這翠娘來歷倒是不大一般。謝青鶴進門之後,翠娘有些不好意思:“鄉野地方,連個座椅都沒有,怠慢先生了。”說著把一個還算幹凈的小板凳遞了過來。

謝青鶴坐在板凳上,圍著爐火取暖。

翠娘果然給他倒了一杯熱茶來,裏邊煮著姜片與大蔥,一片腥臊之氣。

“驅寒。”謝青鶴笑了一下,當著翠娘的面,將這杯加了料的茶湯喝了大半,很快身上就暖和了起來,臉頰微微泛紅。

翠娘將煎烙好的肉餅放在陶盤裏,請謝青鶴享用:“您隨意吃些。”

謝青鶴聞著味就食指大動,老實不客氣地拿起筷子:“叨擾娘子。”

翠娘抿嘴一笑,轉身去清洗腌肉,說:“先生藝高人膽大。門外燒得一片白地,您也不問問為什麽,就敢喝我的茶,吃我的肉餅?”

“那便請教娘子,門外是發生了什麽事?”謝青鶴一口氣吃了半個餅,滿嘴流油,仍玉容優雅。

“先生好心,施舍我夫妻倆一塊鹹肉,一把野菜。那野菜不值什麽,村人家中皆有貯藏。那麽長那麽寬的一條鹹肉,可就太饞人了。您走後不久,王大富就來了破廟,要搶這塊肉。”

“我家蘇郎是個老實人。這塊肉既然是給我治病的藥,他哪裏肯輕易讓人?”

“不肯讓人,又這麽瘦小。王大富又打了他一頓,把鹹肉搶走了。”

翠娘將腌肉洗好了提起來,指給謝青鶴看:“喏,這就是王大富家的腌肉。他家是村裏最寬裕的一戶,並不是沒有肉吃。想來是沒吃過肉的人,不想著肉香。吃過肉的人,越吃越想。”

謝青鶴正在找帕子擦嘴,想了想,點頭道:“頗有道理。”

“我半夜醒來時,聽見蘇郎在我床邊嗚嗚地哭。哎,他是個沒出息的男人,遇事沒點兒擔當,就只會哭。我有什麽法子呢?”翠娘拎起菜刀,將腌肉當當當切成四段,放進沸水鍋中,“我離開艷樓時,曾發誓不再害人。不害人,也不能讓人害了吧?”

“所以,趁著夜裏眾人都睡了,我便輕輕翻進各家的院墻,將門打開。”

說到這裏,她似乎要向謝青鶴分享什麽有趣的秘密:“這裏家家戶戶都用門閂,那大門中間這麽寬的縫隙,我拿著一把菜刀,輕輕一撬,門就開了。”

謝青鶴將嘴上沾著的油擦幹凈了,眸光微微帶了一絲森寒。

“接下來的事,先生也該知道了吧?我將他們的喉嚨一一割開,只要切得夠快,死人是不會發出任何聲音的。原本這村子裏也沒有幾戶,很快就殺幹凈了。”

“我又想,這人死了,不落葬就要爛。爛了難免就要生出疫病。”

“他們不是想趁著我病了燒了我麽?我讓蘇郎點了一把火,把他們連人帶屋都燒了個幹凈。”

謝青鶴看著她仿佛透著亮光的小臉,又對這類人的腦回路生出了幾分不解:“你還挺自豪的?”

翠娘站在鐵鍋前,很意外地反問:“有人欺負我,我欺負了回去,難道不該自豪?師父告訴我,人活在世上,能不被人欺負,就是最大的本事。”

“王大富搶了你一塊肉,你就屠了全村,這恐怕是你在欺負別人吧?”謝青鶴道。

翠娘抿嘴笑得斯文:“這不獨是一塊肉的事。先生忘了,他們本是想燒死我。”

謝青鶴便不說話了。

翠娘身上不帶內力武功,卻受過殺人的訓練,也算是江湖中人。說好聽一點,是快意恩仇,說難聽一點,是無法無天。然而,有仇報仇,有冤報冤,手底下見真章,這就是江湖的規矩。

這幾個村人險些燒死了翠娘,她要尋仇,若點到為止,謝青鶴也無話可說。

翠娘的復仇狠辣到了屠村的地步,老弱婦孺一並殘殺,再是打著“快意恩仇”的旗號也掩不住其中的兇殘邪惡。謝青鶴若沒撞見也罷了,既然撞見了,必然要管一管閑事。

翠娘輕咦了一聲,突然就多了一絲慌張:“你為何還沒倒下?”

謝青鶴看看放在地上的茶杯,吃了一半的肉餅,說:“我是大夫。”

在他的飲食裏下藥,想要把他藥倒,起碼得是上官時宜那樣的高手,陳一味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