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4/7頁)

師父的壽限,是他謝青鶴尋來的《齊祖養命經》續上的。宗門的下一任傳承者,伏傳小師弟也是他謝青鶴從滅門慘禍裏撿回來的。為了保證寒江劍派的傳續,謝青鶴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事。

連他本人這一身傷,也都是因為他遵從了師門的訓誨,舍身吞魔所致。

如今他安排好了一切,想要離開師門,不問世事,隱居度日,上官時宜還能說什麽?對他的決定又有什麽立場來不滿?

上官時宜思忖片刻,放下筷子,盡量溫和地說:“是不是寒雲跟你說,他在山中住不慣?”

謝青鶴一愣。

“這幾年我也身子不大好,平時幾個徒弟都見得少,不獨是他。你看我有時間都在看看醫書,實在沒有心力管束外邊的事情。陳一味,你四師弟,年紀也還小,有時候口無遮攔,可能對他是不大恭敬……”上官時宜這番話說得幹澀,還有幾分前所未有的低聲下氣:“青鶴吾徒,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們先不要走,暫住半年,師父保證好好對他,那時候你們還想離開……”

上官時宜竟然認為,謝青鶴之所以要離開宗門隱居,是因為他苛待束寒雲,令謝青鶴離心。

謝青鶴歷來心肝硬,聽著恩師這幾句話,眼淚都要出來了。

他知道師父如何心高氣傲,當初被束寒雲以武力脅迫,師父也不曾說過半句軟話,如今卻為了留住自己,近乎道歉似的給了保證,說要好好對待師弟,只求自己不走。

他退後一步,只能磕頭:“師父,弟子絕無此意!弟子要帶師弟離開,實在是不得已。”

為什麽非要走?

這件事在上官時宜面前是敷衍不過去的。

謝青鶴一開始也沒打算瞞著師父,將昨夜的經歷說了一遍。

見上官時宜臉色不好,謝青鶴也打算有樣學樣,跟師弟似的哭兩聲。可惜,他賣慘的技術實在是不好,牽著上官時宜的袖子期期艾艾地吊了許久,到底也沒能弄出個梨花帶雨的效果來。

既然賣慘不好使,又怕師父暴走,謝青鶴只好瘋狂懟師弟:“他做賊心虛,怕得要死要活。師父信不過他,也該信我。我親自盯著他,絕不會讓他再行差踏錯一步。若有入魔之患,弟子發誓將他手刃。師父,弟子一生只喜歡這個師弟,求您開恩,賞弟子半生歡喜吧。”

上官時宜氣得面色鐵青,怒道:“你簡直昏了頭了!什麽喜歡歡喜,入了魔的邪物,就該一刀斬殺!你堂堂寒江劍派大弟子,竟與魔修糾葛不清,還要求我賞你半生歡喜……”

話音剛落,奉於西墻的輕雪槍倏地飛出,被上官時宜握在手中:“你敢動手?!”

謝青鶴不敢。

他只是攔住了上官時宜的去路,任憑輕雪槍穿過肩頭。

上官時宜知道他罩門所在,見槍頭紮穿了謝青鶴肩頭,慌忙撤手,心中還有幾分惱怒:“你這是做什麽?為師養你這麽大,就是為了這時候拿生死康健脅迫為師的麽?”

謝青鶴只管死皮不要臉地抱住師父大腿:“那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師父殺了師弟。”

“你放開!”

“不放!”

“你還要不要臉?”

“命都不要了,臉留著幹什麽?都給師父算了。”

“……”

師徒二人僵持片刻,謝青鶴已察覺到上官時宜不忍對自己動手,趕緊給師父鋪個台階下:“師父,弟子胳膊上的紗布好像掉了?有些疼。”

上官時宜滿臉“多大年紀了還要不要臉”的嫌棄,口中卻說:“起來,為師給你看看。”

因入魔的種種經歷,謝青鶴對魔類的仇恨並不太深刻,對魔修的忌憚也不很深重。因此束寒雲修煉不平魔尊所遺心法時,他震驚詫異,倒也不覺得罪大惡極。之所以讓他動了殺心,主要是他察覺到束寒雲修煉魔功的時機——明顯是針對恩師,對恩師有不軌之念,所以謝青鶴震怒。

此後束寒雲解釋哭訴,說他自己害怕擔心,謝青鶴也能理解師弟的處境,才會輕易原諒束寒雲。

上官時宜對魔類的仇恨與忌憚程度,與謝青鶴截然不同。

所謂正邪不兩立。在上官時宜看來,束寒雲修煉魔功,就是墮入魔道的先兆,是魔頭預備役。

給謝青鶴重新塗了芙蓉青玉貼,又處理好肩上的穿透傷之後,上官時宜看著瘦骨嶙峋、仿佛渾身都是傷的大弟子,說:“你非要護著他,可以。從此以後,你將他看好,若出半點意外——”

“師父盡管拿我問罪。”謝青鶴保證。

上官時宜沉默許久,說:“你想好了?非他不可?一定要與他在一起?”

謝青鶴點點頭:“想好了。”

“便是卸下掌門大弟子的身份,不再主宰寒江劍派,也在所不惜?”上官時宜問。

謝青鶴早已想過此事,輕聲道:“師父,弟子縱然不是掌門大弟子,師門若有相召,弟子仍舊粉身以報,絕不敢有半點猶疑推遲。這掌門弟子的位置做與不做,對弟子而言,沒有任何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