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7頁)
“那師哥……就不能替我撒一次謊麽?只說帶我走,不說其他的事。”束寒雲可憐巴巴地問。
謝青鶴被他問得卡了殼。
縱然有一萬個理由,一千種底線,催使謝青鶴對上官時宜坦然相對,絕不誑言相欺。
可是,師弟這麽低聲下氣地哀求,求他說一次謊,求他庇護一次,他就能毫不留情地拒絕?
那是師弟。
打小屁顛屁顛跟在他身後,給他當小跟班,心甘情願充作附貳臂助,他說月亮是方的,師弟就說今天的月亮好紮人的師弟。他說想親熱一番,師弟就乖乖褪了衣衫,任憑他肆意輕褻的師弟。他說不能回山,師弟就低頭說我去死的師弟。
“此事……我來處理。”謝青鶴捧著師弟故作可憐的臉,聲音喑啞,“你聽話些不要再橫生枝節,回觀星台收拾好行李。我跟師父交代好此事,今日就帶你下山去。乖乖地待著,不要亂動。”
對上官時宜撒謊,謝青鶴做不到。
但是,讓師弟躲在自己的身後,不受門規處罰,不受恩師訓斥,他到底還承擔得起。
束寒雲聽得出事情沒能朝著自己想象的方式發展,不過,能夠不去上官時宜面前對質,他就安心了一大半——要把他逐出門墻,就得開香堂、召集內外門弟子,公開處置。他人在寒山卻不現身,要逐出門墻是絕不可能了。何況,不是還有師哥頂著麽?
想以上官時宜對謝青鶴的偏寵偏愛,束寒雲就放下心來。
他低頭在謝青鶴手心裏蹭了蹭,又親了師哥的臉頰一下:“謝謝師哥!那我先回去收拾行李,再準備些吃食,師哥回來吃了東西,咱們就下山去。”
謝青鶴點頭:“去吧。”
大約是怕被上官時宜捉住,束寒雲絲毫沒耽擱,提氣縱身,兔起鶻落消失在夜色中。
待他走得遠了,謝青鶴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呆了許久,才覺得有些冷。
謝青鶴撿起鋪在石頭上的鬥篷,這麽短短幾句話的時間,已然被寒露浸潤,帶著一絲潮氣。他順手將鬥篷搭在臂上,看著自己焦黑未愈的左臂,心想,這胳膊還得請師父幫忙看一看。
他在山道上站著等候天亮,沒多久,山間宿鳥晨醒,耳邊響起清脆的鳥雀鳴叫。
天色漸明。
算著時候差不多了,謝青鶴往飛仙草廬步行,恰好碰見上官時宜在井邊打水盥洗。
“師父。”謝青鶴招呼一聲,顧不上施禮,先上前幫著師父打水。
上官時宜見他極其驚喜,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番,見他頭上肩上都帶著露水,不免嗔怪:“你就是半夜上山,不好來拜見,自己找個地方暖呼呼地歇上一夜,早上洗過臉換過衣服再來蹭飯,難道師父還能怪罪你不殷勤不恭敬?怎麽就要站在外邊?——這是在下邊站著?”
謝青鶴已經幫他把清水倒進盆裏,不及回話,上官時宜已發現他左手不便,臉也顧不上洗了,先拉過大弟子的胳膊檢查了一遍,皺眉道:“雷擊傷。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為何不早說?快進門來。”
“是有些時日了。也不在這一時半會兒。師父,弟子先服侍您梳洗。”謝青鶴不禁失笑。
師父昨夜是躺下睡覺了,並未修行打坐,睡得道髻都塌了半邊,看上去實在不修邊幅。總得先洗洗臉,梳好頭才行。
“快進來。”上官時宜又拽著謝青鶴,往門內拉了一次。
謝青鶴無奈,只好跟著師父進門。上官時宜先安排他在榻上坐下,去藥櫃裏找藥。
聞著滿室藥香,謝青鶴眼角微微濕潤。飛仙草廬的布局與他記憶中已經大不一樣。從前上官時宜生活清簡,草廬裏的陳設也都動靜得宜、素凈簡單,身處其中,只覺得靈氣充沛、神清氣爽。
如今的飛仙草廬裏多了兩張大書案,擺滿了各種似乎常常翻看的醫書,靠墻擺了三排櫃子,一半裝著醫書,另一半裝的全都是各種氣味不同的藥材,靠窗的條案上還擺著藥杵、藥碾、藥甕等等工具,瓷碗裏居然還有各種加工一半的藥粉、藥膏……
謝青鶴想起師父寫來的那封信。
信中只簡單寫了兩句,說為師近日翻閱古方,給你調了兩個養生的方子雲雲……
真正看見堆滿了書籍、藥材的飛仙草廬,才能體會到恩師慈心。那看似簡單的兩個方子,背後是恩師花費了多少心力才得來的精華?要知道上官時宜身體衰朽,本就不該耗費心力。年輕人耗費的是心力,上官時宜耗費的就是性命!
謝青鶴微微眨眼,將眼底一絲濕潤眨去。
上官時宜在堆積成山的藥櫥裏翻了一會兒,找出一個藥瓶子,又找出一枚幹凈的玉匕,叫謝青鶴將受傷的左手伸出來:“雷擊傷我是能治的,只是手裏沒有現成的藥膏,這是‘芙蓉青玉貼’,沒什麽大用處,先用著鎮痛。待會兒為師就替你配藥,下午就能用上了。不要怕,能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