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2/3頁)

“能不能聽話坐在這裏?”謝青鶴問。

伏傳才發現自己把大師兄的袖子都捋到了胳膊肘,露出枯瘦的小臂。

謝青鶴的憔悴與不健康,讓伏傳想起伏蔚兜頭撒在他臉上的幻毒。明知道伏蔚所作所為與自己毫無幹系,伏傳還是覺得自己犯了彌天大罪,將謝青鶴的袖子拉下來,耷拉著肩膀:“能聽話。”

謝青鶴拍拍他的肩膀。

伏傳點頭承諾:“我不回頭。”

將小孩安置好了,謝青鶴才回到伏蔚身邊,將他翻過身來,捏斷了一截脊椎。

對伏蔚的處置方案似早就考慮好了,整個過程精準利落,沒有一絲遲疑。

被點住昏睡穴的伏蔚也承受不住這樣的痛苦,無意識地掙紮了片刻,眼角流出淚水。

——從此以後,他再也站不起來了。

謝青鶴將早已準備的符紙一一焚化,口中念咒,直接拘出了伏蔚的地魂。

地魂主智慧,地魂被拘了出來,人就會變成白癡。如此一來,任憑伏蔚有多少壞水,也無法通過這個具有皇帝身份的皮囊去謀劃。但,他又確實還沒有死去。

謝青鶴用瓷瓶把伏蔚的地魂裝好,塞上了刻有符文的軟木塞,順手塞進了袖口。

從一開始,謝青鶴就沒打算讓伏傳來處置伏蔚。

千百年來都有子不得弑父的傳統,不管伏蔚多麽罪大惡極,讓伏傳去殺他都是人倫慘劇。縱然沒有道德傳統上的壓力,血脈間的神秘情感也會折磨伏傳。謝青鶴不覺得該讓小師弟承受這種痛苦。

至於為何非要伏傳認清內心,去做“殺”或“不殺”的思考,也只是想讓伏傳余生不悔罷了。

——曾經所有的搖擺不定,都會在十年二十年後,成為懊悔難言的心魔。

謝青鶴吃過這樣的虧,就不想讓小師弟在坑裏再跌一次。

“你還想再看看他麽?”謝青鶴問。

伏傳猶豫片刻,還是點點頭。

謝青鶴便將伏蔚翻過身來,放在床榻上歪著。

他對伏蔚的處置不可謂不苛烈,然而,不管是捏斷脊椎還是拘走地魂,都是不流血的方式。伏蔚歪著頭軟軟地靠在枕頭上,反倒是被伏傳暴揍一頓腫起的腦袋最搶眼。

伏傳心情非常復雜,看了片刻之後,突然走到伏蔚面前,沖他臉上吐了一口口水。

“你才是臟東西!”伏傳低聲道。

“走吧。”謝青鶴到底還是勸了一句。

太極殿外邊的宮人侍衛都退了六丈遠,謝青鶴帶著伏傳離開,並沒有花費多少力氣。

他二人在伏蔚的記憶世界裏並未虛度光陰,謝青鶴吐了陳年淤血,身上輕快了不少,伏傳更是築基建玄,正式踏上了修行之路。這時候的伏傳就不是剛進來的小菜鳥了,學著謝青鶴一樣,在侍衛面前囂張突進,侍衛們也只覺得清風撲面,並未察覺到他的身影。

只是伏傳心情不好,情緒低落。

離開未央宮之後,伏傳悶頭前行,越走越快。

在記憶世界的最後半段,謝青鶴去看伏蔚哄騙束寒雲的過程,占據的時間並不長久。所以,伏傳這會兒還沉浸在與劉娘子分別的傷感之中,很難自拔。

他與劉娘子朝夕相處近一年,已經習慣了有“母親”的日子。

突然回到現實之中,冷冰冰的現實告訴他,阿娘死了十六年,白骨都已化成了灰。

還得面對陌生又熟悉的人渣親爹。這時候的伏蔚早已不似當年年輕,也沒了當初內媚柔順的諂媚之色,看上去似是而非,是當初那個壞蛋,又好像不是當初那個壞蛋。

等到謝青鶴廢了伏蔚之後,伏傳的心情就更難以形容了。

血脈之間有一種很特殊的聯系。

若是日夜相處,這種好感很可能會被了解或瑣事怨恨磨平,漸漸淡去。

然而,多年未見的親人之間,總會產生一種特殊的牽掛與好感。許多未曾蒙面的兄妹姐弟會因此成為情侶,釀成人倫慘劇,多半都壞在這絲神秘的血緣呼喚上。

伏傳對著伏蔚,也有這種很難言說的神秘情愫。

這使得他無法對伏蔚狠心絕情、趕盡殺絕。

他心裏很清楚,伏蔚是個壞蛋。

他也確實痛恨著伏蔚,痛恨伏蔚對劉娘子所做的一切,痛恨伏蔚犯下的一切惡行。

伏傳一路朝著貨棧方向跑,這會兒暴雨未歇,他也不肯避雨行走,很快就被澆了個落湯雞。

好在謝青鶴給他編的小辮子挺紮實,啪嗒啪嗒的雨點撲了滿臉,頭發也滴滴答答地滴水,三個道髻還是穩穩地紮在頭上,沒有坍塌下來。

謝青鶴不得已跟著他往雨幕裏闖,沒多會兒就渾身濕透,袖子都重了幾斤。

“你是要去哪兒?”謝青鶴終於忍不住提醒。

伏傳仿佛沒聽見,啪嗒啪嗒往前跑。

謝青鶴只好繼續跟著,一直跟到了貨棧裏,伏傳一頭紮進了廚房,準備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