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謝青鶴在廚房泡澡,伏傳在一旁揉面。

暴雨打在廚房門窗外支起的雨棚上,莫名就有一種人間煙火的世俗與溫馨。

耳中只有落雨摔檐的聲響,身邊只有溫水環繞一件美事。謝青鶴就這麽浸在溫柔的暖水中,一時間煩惱盡忘,根本不願意起身。

伏傳算著時候差不多了,正準備炊水下面條,回頭一看,大師兄還在閉目休息。

“您還要泡一會兒麽?”

伏傳先洗了手上的面粉,再伸手摸了摸澡盆裏的水,問:“有些涼了。給您添點熱水麽?”

難得一場享受就這麽被打斷了。

謝青鶴從舒適的沉迷中蘇醒過來,看見伏傳略緊繃的臉,倒也沒有多少遺憾。他搖搖頭:“不了。你臉上是不是有些緊?拿些面脂去搽一搽,也不是姑娘家才用的。”

伏傳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抗拒搽面脂這件事:“我……還好?”

謝青鶴很奇怪:“腳上都塗得,臉上塗不得?”

伏傳這些日子跟著他學泡腳,謝青鶴洗腳之後要塗上體脂,再穿上襪子才睡覺,伏傳也跟著有樣學樣,塗抹體脂那叫一個積極上心。因每每將體脂塗得太過厚實,某回塗上體脂就去穿謝青鶴的木屐,腳上噗嘰打滑,不僅摔了洗腳盆,還差點磕壞下巴。也不像是抗拒塗脂的模樣?

伏傳有些訕訕:“就這麽在臉上塗啊塗的……感覺好奇怪。”

——女孩子才坐在妝鏡台前抹臉呢。

只是大師兄每天都要搽面脂,這話就不敢說了。

他連忙轉移話題:“大師兄,你還戴著易容麽?不洗一洗麽?”

謝青鶴才想起這件事。

他剛才已經幫伏傳洗了臉,自己的胡子、皺紋弄習慣了,絲毫沒想起來。

這時候再戴著易容確實沒有必要。謝青鶴也是要洗的。只是用洗澡水混著藥水給小師弟卸妝可以,輪到他自己就不行了。泡過腳的水,怎麽好上臉?

小師弟的洗澡水也泡過腳?

小孩哪有頭尾手腳!誰家給小孩洗澡還要分兩桶水的?不都是從頭洗到腳嗎?

“嗯,吃過飯再洗。”謝青鶴不露聲色。

伏傳絲毫不知道自己又被大師兄當了一回繈褓中的嬰兒,乖乖問道:“那我現在煮面麽?”

謝青鶴已經穿好了衣裳,從空間裏拿出一盒面脂,強行給伏傳臉頰額頭上點了幾下:“卸妝的藥水有些傷臉。就塗一回。”

伏傳梗著脖子瞪著他。

謝青鶴明白這是在撒嬌。便用手指輕輕幫他推開,將整張臉都塗了一遍。

伏傳也覺得幹繃的臉上溫潤了許多,如果大師兄每天都強要給我搽臉,我就勉為其難……咳咳。

鍋裏的水已噗噗響了許久,伏傳把自己拉好的手擀面放下去,也不問謝青鶴的食量口味——在藺城居住的那段時間裏,他已經很熟練了。

謝青鶴回樓上梳通了頭發,伏傳就喊他吃面。

兩人還是在貨棧的食堂吃飯。暴雨未停,天已經徹底黑了。

謝青鶴點了燈,放在桌角。

伏傳低頭呼嚕呼嚕吃面,謝青鶴時不時看他一眼,這小孩情緒還是不大好。

一碗面吃完,謝青鶴給伏傳遞茶漱口,盡量溫和地說:“你若有心事……”

伏傳咕嚕咕嚕漱了口,悶頭坐了一會兒,突然搬著凳子往前挪了一步,再挪一步。

這時候,他已經與謝青鶴近在咫尺,膝蓋都能碰著膝蓋。伏傳還是覺得不夠近。幹脆提起凳子轉身到謝青鶴背後,將兩只凳子挨在一起放好。

謝青鶴被他弄得一頭霧水。做什麽?擺陣呢?

伏傳在他背後的凳子上坐下,從背後抱住他,將臉埋在他背上。

“大師兄……”小孩難過地開口,隱隱帶了點哭腔。

“嗯,在呢。”

“我抱一會兒。”背後傳來小孩小心翼翼請示的聲音。

謝青鶴不大習慣用擁抱來安慰人,但,如果小師弟需要,他也不想拒絕。

“抱很久也可以。”謝青鶴安慰道。

抱著他的胳膊就更緊了些。

過了一會兒,背後的小孩又小聲問:“大師兄聽不見。”

謝青鶴開始覺得自己跟小師弟是不是存在年齡帶來的代溝了?怎麽他說話自己老聽不懂?

下一瞬,那小孩的腦袋就抵在自己背上,一點一點,一抽一抽。

然後是小聲哭,大聲哭,哇哇哭……

任何人傷心時的哭泣都不會很好聽。謝青鶴也顧不上嫌棄,反倒有幾分可憐。

當然,等那小孩哭得久了,謝青鶴也顧不上可憐了。

伏傳兩只胳膊把他勒得死緊,背後就是被淚水打濕,一陣熱一陣涼的濕漉漉感覺。

謝青鶴實在不喜歡濕漉漉臟兮兮的滋味,偏偏小師弟哭得傷心,他若是把人推開,往背上墊一塊毛巾,再叫小師弟撲在毛巾上哭……小師弟可能掉頭就跑,再也不肯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