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謝青鶴很想念伏傳。

這種感覺前所未有,卻在蔣英洲的世界裏持續了一輩子。

在此之前,時間與距離對謝青鶴來說不具有特殊的意義,多年入魔的經歷讓他輕看別離。

從上個入魔世界回來之後,伏傳很抗拒連續入魔,拒絕他的安排之後,伏傳不好意思地說,耽誤大師兄修行了。那時候的謝青鶴還從容無謂地笑了笑,說不會。

——伏傳不能適應頻密的入魔經歷,他可以獨自去。他也確實獨自去了。

現在,謝青鶴覺得彼時的自己有些好笑。

不管他活了多少年,經歷了多少事,人總會有不自量也不自知的時候。事實是,他已經不能再隨隨便便地拋開小師弟,獨自去生活一年,兩年,五年,十年……乃至於六十年。

有牽掛與思念的日子,太過漫長寂寥。他可以忍耐,卻不想再經歷。

喝完了入魔前留下的那杯茶,謝青鶴蹬上木屐,行至斷崖處,一躍而下。

觀星台的斷崖之下是一片亂石灘,左近峭壁阻隔,連巡山的寒江弟子都很少踏足。謝青鶴年輕時喜歡在這裏沿江封魔,魔類被一網打盡之後,水域清靜了下來,這裏許多年都荒無人跡。

直到謝青鶴重新住回觀星台,又有了頻繁入魔的經歷,才會常常下來練劍,舒展筋骨郁氣。

他站在亂石灘上,放出寒江劍環,劍光在水天之下伸縮吞吐,仿佛在於謝青鶴說話。

謝青鶴左手捏起劍訣,控著劍光,任憑它在空中飛舞。初時只有寒光閃爍,漸漸地,山靈水氣緩慢凝聚,追隨在劍光之後,於天地間揮灑。謝青鶴就漫步在石灘上,呼吸吞吐。

如此往返近一刻鐘,謝青鶴指訣輕揮,山靈歸於地,水氣歸於天,劍環飛回了他的手中。

他抖落一身輕寒,足尖輕點,人就朝著絕壁飛了回去。

練劍之後,神清氣爽。

謝青鶴洗了臉,伏傳沒回來。

謝青鶴又喝了一泡茶,伏傳沒回來。

謝青鶴無聊地歪在榻上看了半卷書,伏傳沒回來。

謝青鶴重新配了兩瓶夜裏要用的暖膏,燉了小師弟愛吃的豬肘子,洗了澡,換上貼身緊俏的衣裳,紮上了極襯腰身的腰帶……伏傳還是沒有回來。

看著早已落向西山的日頭,謝青鶴點起屋內屋外的燈,心中很詫異。到底怎麽了?

掌燈後不久,伏傳終於回來了。

他也知道回來得晚了,步履急促,一路飛掠回觀星台,走近步道才倉促落地。

——觀星台是掌門居處,飛來飛去太過冒犯,伏傳至此都是步行。

隔著老遠,伏傳就看見站在露台上的謝青鶴,總覺得怪怪的。

謝青鶴從來不等他,在觀星台自行其是,該喝茶就喝茶,該看書就看書,若是在外邊露天坐著,也是因為謝青鶴想出門透氣,在外邊喝茶賞景。

問題是,現在是冬天。滴水成冰的天氣!這時候在外面露台站著透氣?

總覺得大師兄是在等我。伏傳忍不住走得更快一些。

走得近了,伏傳才發現大師兄究竟哪裏不對!

一直喜歡穿寬敞道袍青衫的大師兄,今天居然穿了緊身的袍子!還紮了腰帶!

光是看著衣料貼著大師兄身軀往下包裹的線條,伏傳就有一種暈眩的迷戀。往日只是看著想入非非,如今已經什麽都做過了,光是看著大師兄的模樣,都能直接腦補一個大師兄沒穿衣服的樣子!

他屁顛屁顛奔到謝青鶴身邊,眼神迷離,臉頰緋紅,還有一股陶醉的暈眩。

“大師兄!”伏傳伸手摟住大師兄被腰帶紮緊的緊實腰身,“大師兄今天好好看。”

謝青鶴將各種親密的事都想了幾百遍,這會兒卻能沉得住氣,將伏傳摟在懷裏,只摸了摸腦袋:“嗯。這麽晚才回來,是不是山下的事出了岔子?”

伏傳馬上清醒了過來,說:“事情有些復雜。我慢慢跟大師兄說。”

謝青鶴很想念伏傳。

有些欲望比飲食更強烈,他很想直接把伏傳抱回寢室。

然而,他獨自離開了六十年,伏傳卻並沒有那一段經歷。他單獨地迫切渴盼著,伏傳並不急切。

二人牽著手從露台走回了屋內,不等謝青鶴說話,伏傳已經聞到了廚房裏傳來的燉肘子的香味,他掉頭就去了廚房,準備盛飯起菜。見謝青鶴只燉了肘子,伏傳就著灶火,飛快地切了冬瓜炒好,擠了個肉丸煮野菜湯,一桌晚飯很快就置辦了出來。

謝青鶴見他高高興興準備晚飯的模樣,哪裏好意思叫師弟別吃了,先陪我睡覺?

伏傳不喜歡在飯桌上吃飯。他把飯菜擺在了謝青鶴喝茶的榻上,蹬了鞋子,盤膝坐好。謝青鶴也習慣了他的作派,小茶桌拉近了距離,吃飯時更親密些是其次,關鍵是小師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