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大爭(12)(第2/4頁)

勝利的喜悅夾雜著連日苦戰的恐懼與憋屈,恕州城門守兵無人存活,皆被陳軍屠殺殆盡。

陳起是個不愛吃虧的脾性。

——他自己被刺客咬掉了蛋蛋,無法再生育,他還覺得自己被獨一的兒子欺負了,非要刁難羞辱陳叢,找陳叢出氣。

李徽與羋琬聯手,把他“計劃”好的戰場打得亂七八糟,害他傷亡慘重,這口氣他能咽得下?

士兵們找到羋琬的時候,羋琬已經自殺了。

羋琬的妻妾兒女親族都被拉到陳起跟前,羋琬之妻裴氏問道:“我夫與陳君也曾年少同遊,那年霜城秋分,妾也曾為陳君親奉菊花酒。昔日情分,陳君都忘記了麽?”

陳起冷笑道:“妾生庶子,哪有資格與嫡妻正室肚子裏爬出來的高門嫡子交際?”

這就是陳起與羋琬的舊怨。

陳起從小就幫著陳敷打理軍務,尋常嫡子該有的排場,他樣樣都有,出門交際也從沒人把他當不掌權的庶子對待。

羋琬此人自視甚高,與陳起相識之後,覺得陳起人才學識樣樣都強,開開心心地跟陳起交朋友。交往得深了,難免會討論到生活中的種種,陳起沒有遮掩過自己妾生子的身份,羋琬知道後非常意外,最奇葩的是,他居然就跟陳起絕交了。

陳起這人是那麽好欺負的嗎?他連無辜的親兒子都要報復,哪可能放得過羋琬?

不等裴氏再說什麽舊情,陳起持長劍親手刺死了羋琬的五個兒子,包括繈褓中只有八個月大的小嬰兒。剩下一堆驚恐無比的女眷,陳起也沒有施以仁慈,命令道:“婦人都賞給攻城將士吧。男丁皆斬。”

羋琬的親族被拖走之後,陳起行走在遍布屍體的戰場上,時不時幫自己麾下的士兵拼齊屍身。

單煦罡啃完了手裏的餅子,也幫著他一起收拾。

陳起偶爾會嘆息一聲,指著面色稚嫩的屍體,說:“還是個孩子。這麽小,怎麽就編到前線隊伍來了?”

單煦罡湊過來看了一眼,解釋說:“可能是跟著父親兄弟,想找個照應。一線糧多,二線糧少,也就是貪幾口肉吃。”

陳起沉默片刻,說:“嶽西安穩了,今年秋天稻麥就有豐收。還不夠啊。”

單煦罡笑道:“此戰收拾幹凈,我去把高州打下來。都說高州富庶,遍地雞鴨麥子,高家糧倉裏的存糧多得從門口漏出來,老鼠都大得跟貓兒似的……”他認真地說,“大兄,放心,都能吃飽。”

陳起又高興了起來,笑道:“你又知道我想打高州了。”

單煦罡哈哈笑道:“誰不想呢?”那可是中原糧倉啊!

正在此時,詹玄機騎著馬踢踢踏踏地過來,他不慣騎馬,馬兒跑得不快,偏偏他又很著急,看上去略微滑稽。眼見著詹玄機翻身下馬,陳起還上前扶了一把:“先生小心。”

詹玄機站穩了匆匆敘禮,說道:“郎主,嶽西已平,菩陽已下,這時候萬萬不可再屠城啊!”

陳起打了個哈哈,不大想搭理他。

陳起並沒有下達屠城的命令,可是,恕州已破,他也並沒有下令整軍。

陳起故意縱容士卒在城中廝殺劫掠。原因很簡單,此前的二天一夜打得太辛苦了,前所未有的戰損與傷亡,恐懼、憤怒、仇恨,全都積攢在士卒心中,不讓士卒發泄,就會打擊士卒再戰的士氣,更容易在此後數月中炸營生亂。

士卒們心生仇恨,陳起也是個睚眥必報的脾性,他也揣著一肚子怒火,必要屠城發泄。

詹玄機見陳起背身轉圈,被陳起這打馬虎眼的行徑氣笑了:“郎主既有王天下之遠志,正該視蒼生如孺子,愛百姓如手足。今日屠城,他日再謀他處,何人敢開城歸順?郎主莫忘了老家主截殺商賈之前事,今日只圖一時快意,他日追悔莫及!”

單煦罡見陳起背過身不肯說話,上前說道:“詹先生這話,某以為說得不公正。漫說郎主沒有下令屠城,以某想來,今日郎主就該下屠城令。”

詹玄機怒道:“你又來煽風點火!”

單煦罡打斷他的憤怒,說道:“詹先生只說今日屠城,他日守城人不肯開城歸降,某以為詹先生說得很沒意思。一來今日恕州不曾開城出降,城是麾下孩兒拿血肉填出來的慘勝,先生此來之前,郎主還在為犧牲的將士撿拾骸骨,先生可憐恕州百姓,就不可憐自己將士麽?”

詹玄機看了看滿地屍骸,一時無語。他也知道這一仗打得太慘烈。

單煦罡又說:“恕州抵抗如此激烈,我軍戰損如此嚴重,正該下令屠城,威嚇天下!膽敢殺傷我部士卒者,將歿其族,兵滅其家,城滅其百姓!方才是愛護我軍士卒的正道。”

詹玄機氣道:“百姓何辜?”

單煦罡哪怕沒有靠近城墻都知道城內情況,說道:“百姓無辜?在城墻上幫著搬運箭支兵器的是不是城中百姓?幫著恕州守軍熬制沸水、收集金汁,殘害我軍士卒的是不是城中百姓?替受傷的恕州守軍包紮傷口、為他們運送吃食的是不是城中百姓?叫嚷著給守城士兵放賞送錢,把女兒嫁給守城士兵的……又是不是城中百姓?——哪一個就無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