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大爭(31)

春姬帶著孩子住在紫央宮的側殿下處,本是宮人們寢起之地,名義上都在側殿,其實離謝青鶴的居處比較遠,兩邊很難相互攪擾,何況,沒有謝青鶴的主動傳召吩咐,她也不能輕易踏足謝青鶴的居處,當然不可能隨時掌握謝青鶴的行蹤。

謝青鶴去楊家逛了一圈,把楊奚帶回別宮安置下,春姬對此一無所知。

又過了兩日,春姬哄睡了孩子,打算將清洗好的尿布放在火盆邊烤幹,聽見有人拍門。

她以為是來給她送小米鮮蔬的從人,隨口說:“進來吧,門沒閂。”

“阿姊!”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夏女走了進來,“阿姊!”

春姬聽見她的聲音就蒼白了臉色,回頭看見夏女懷裏抱著一個孩子,冷汗倏地爬了滿臉。她緊張地往夏女背後張望,沒有看見陳家的兵丁衛士,只有夏女的婆母菅氏與兩個仆婦跟著。

然而,這一切還是讓春姬萬分想不透徹:“你怎麽來了?”

春姬拉著夏女進門,匆忙了菅氏一眼,低聲問道:“怎麽把孩子抱過來了?”

夏女也是強作鎮定的樣子,小聲說:“今日陳家少君親臨家中,垂問衣食營生,又說他獨自在青州安居,讀書玩耍都無人做伴,挑中了華澤、華谷做從人。臨走時又特意問我,是不是與阿姊同出一脈,說阿姊抱了個孩子養著,叫我也把孩子抱來宮中做伴……”

菅氏已經走到了床前,把熟睡的孩子包裹起來,交給仆婦抱起。

春姬則接過夏女抱來的嬰兒,低頭親昵地親了親,說:“也是奇了。安兒與珈兒出生只差九個時辰,生得也不湊巧,都不曾大辦宴席出入見客,我與你私下換了孩子,自己人也未必看得出端倪。他初來乍到人事不分,怎能知悉此事?”

菅氏上前對春姬深施一禮,夏女與兩個仆婦也跟著屈膝,春姬連忙回拜。

菅氏是華璞的媵妾,其族姐菅夫人就是華璞的妻室,身份與一般妾室不同。她也是夏女夫君華離的生母。那日青州大戰,華璞與華離都在亂陣中失蹤,有人說是逃出去了,也有不少人說他們已經死在了亂陣之中,被砍得面目全非、無法辨認,喪夫失子雙重打擊之下,菅氏也很憔悴。

饒是如此,菅氏還能保持著世家女子起碼的風度,對春姬表示感謝:“此事雖不能成,還要多謝女郎高義,甘願舍卻嬌兒為我華氏留存一縷血脈。此恩此德,華家永世不忘。”

春姬抱著自己的孩子,神色中卻有三分焦慮:“不知道陳家是否震怒。”

“二郎說,陳家少君姿態磊落,不似怪罪。原本我家幽囚在望簌門內,缺衣少食,常受盤剝,他作主叫我們搬到了祖屋居住,還寫了一封薦書,叫二郎去青州府應募。”夏女的目光在兩個孩子身上打轉,“我想,以陳家目下的權勢,也不必故意籠絡我家。聽說前年陳家攻陷恕州,直接就將羋家滿門殺絕——陳家少君會對我家這麽示好安撫,應該是不會再做什麽了吧?”

春姬與夏女會約定好互換孩子,原本就是以防萬一的打算。

萬一陳家要對華家趕盡殺絕、斬草除根,此舉起碼能替華家保住唯一一條血脈。

在此之前,華家的處境是真的非常糟糕。若華璞的屍體被找到了,華家還能得個痛快。最慘的是華璞和華離、華震父子三人都失蹤了,陳起是讓安瑩不必很費勁的找,可安瑩至今也沒有放棄搜尋華家三父子的下落。

這種情況下,在青州城的華家眾人就很難過。想示弱認輸吧,華璞還沒找到呢,陳家上下都提防著他們與華璞裏應外合。除了示弱認輸,華家私兵全都死在了青州城外,大勢已去,還能做什麽?

安瑩把華家上下押到大街上清點人頭,記錄在冊之後,就直接關在了望簌門的小院子裏。

華家舊宅成了白芝鳳等先生們的宿舍,白芝鳳帶著一批謀士住下來,理直氣壯地享受著華家百年經營下來的繁華,更是不客氣地在華家擺上了靈堂,燒祭外姓客人,搬了華家價值連城的壽材給範楨使用……

華家上下近百口子,非但不能異議反抗,還得居家上下窩在望簌門的小院子裏,艱難求生。

陳起離開青州之後,安瑩對華家的看管放松了不少,準許他們自行謀生。

——可華家是青州的大地主,華家子弟個個生來就是人生人,他們只會享受,不會謀生。

他們甚至也不敢怎麽動作。隨便出門跟人說句話,馬上就有巡城士兵沖了出來,抓住了嚴刑拷問是不是知道華璞的下落了?人在何處?想打什麽主意?

因為此等“誤會”,華家已經有七八個旁支子弟死在了安瑩麾下士兵手裏,華家人人自危。

現在小郎君親自往華家走了一趟,給華家二郎薦書安排去青州府入仕,又從華家挑了兩個學伴旦夕相處,就是很明確地釋放出善意。何況,他提到了春姬和夏女的孩子,這就絕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