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大爭(34)(第3/4頁)

“我其實是在想,若此事放在現世,我會這麽對大師兄糾纏不放喋喋不休麽?不會。不管大師兄做什麽決定,我都覺得不會有問題。哪怕這件事只有一絲希望,只要是大師兄的吩咐,我都會毫不猶豫地點頭從命,只管去做。”

“但是,到了這裏,我就老要問為什麽這麽做,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麽不放棄。”

伏傳在謝青鶴跟前沒有一絲遮掩,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因為大師兄是不修之身,我從胎裏就開始修行。我覺得我比大師兄有本事,大師兄的決定不如我英明有分寸,若是大師兄無法說服我,我就想要大師兄聽我的話。”

伏傳說著不大好意思,腦袋又埋了下去:“我這樣狂悖不敬,大師兄該請門規教訓我的。”

謝青鶴知道不把小師弟哄好,心裏不痛快的小師弟又要去跪經了。伏傳從來都不把他單純地當作道侶與愛人,小師弟非常敬重仰賴他,許多他覺得無所謂的事情,在小師弟眼裏重愈泰山。

“那你坦蕩些告訴我,想什麽就說什麽,堅持自己想法的滋味,舒不舒服?”謝青鶴問。

伏傳不敢回答,低頭說:“大師兄,我已經知道錯了。”

謝青鶴覺得這樣談話的姿勢太過正式,摟著伏傳倒在榻上,三兩下就把小師弟薅成與自己相對側臥的姿勢,還讓伏傳枕在他的胳膊上,輕輕撫開伏傳輕覆在臉上的發絲:“師哥想聽實話。”

伏傳眼瞼低垂,嗯了片刻,才小聲說:“大師兄在師父跟前不也常常三緘其口麽?人活在世上,怎麽可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半點不懂得禮數呢?我對大師兄有敬重也有心愛,不管是敬還是愛,都不該在大師兄跟前大言炎炎……”

謝青鶴一直在抓他的頭發,聽他表白衷心,說不歡喜得意那必然是假的,只是心尖泛甜之中還有一絲酸軟,那是他對小師弟的心疼。伏傳對他的感情,太過謙卑慷慨,低入了塵埃。

“我與師父想法不合,在他跟前三緘其口,是我對他的禮敬與孝順。我與師父的關系,僅是師徒,上下,尊卑。小師弟,你與我的關系,”謝青鶴捏了捏伏傳的臉頰,將他粉嘟嘟帶了點嬰兒肥的嘴唇捏噘起來,“……我們倆的關系,使我必要關心你,愛護你,讓你痛快說話,無拘無束。”

伏傳側臥在榻上,與他歪著對視,半晌才說:“可我是覺得大師兄修為不如我了,才會一直質疑大師兄的決定。”

“這也很好理解啊。大師兄修為比你高,有事大師兄撐著。如今大師兄修為不如你了,你覺得一切都要你來撐著,當你覺得力有不逮時,才會覺得大師兄的提議不好。”

“你這麽內疚難過,是因為覺得你只尊重大師兄的修為,不尊重大師兄本人麽?”

謝青鶴把伏傳摟進懷裏揉了揉:“不是這樣的。你只是想保護大師兄。”

自打謝青鶴說了不帶伏傳去王都之後,受了驚嚇的伏傳一直都在說不出的矛盾與痛苦之中。

他也搞不清楚究竟哪裏不對,總之就是不對。直到現在被謝青鶴摟進懷裏,說出了“保護”二字,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心裏那股說不出的苦悶,名叫委屈。

他質疑大師兄的決定,屢次責問大師兄為什麽不去阻止姜夫人,跟大師兄絮叨不休……

身為師弟,身為弟子,他知道自己不該這麽做,這些都是該受門規處置的錯事。他一邊低頭賠罪,一邊真心實意地認同自己該被訓斥責罵,可心裏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那就是委屈。

如果不是擔心大師兄的安危,他怎麽會這麽不懂禮數?怎麽會跟大師兄頂嘴?

他琢磨反省了這麽大半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委屈,大師兄全都知道。所以大師兄從頭到尾都沒有與他生氣,所以大師兄一直在安慰他,開解他。他在大師兄跟前,從來不必擔心自己被誤解,從來也不可能真正受任何委屈——大師兄絕不會委屈他。

伏傳兩只小胖爪子捧住謝青鶴的臉,小聲要求:“親一下。”

謝青鶴親了親他的額頭。

伏傳也知道大師兄不會親小孩,親親額頭他也很滿足了,擠到謝青鶴懷裏窩著。

謝青鶴摟著懷裏熱乎乎軟綿綿的小師弟將息了許久,感覺到小師弟情緒差不多平復過去了,他才把伏傳臉上拱得亂七八糟的發絲一一捋開,看著伏傳的雙眼,說話時帶了十二分的小心:“自從上回安安來觀星台小住之後,我一直都在反省與你相處時的輕重,只怕一句話說得不好,你就難受。”

伏傳點點頭,說:“我也覺得大師兄最近與我說話,太過小心仔細。”

謝青鶴看著他,只管伸手順他腦袋上的毛,一時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