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大爭(56)

謝青鶴與伏傳吃過早飯,二人就窩在屋子裏烤火。

伏傳很幼稚地擠在謝青鶴腿間,非要靠在他懷裏翻看書冊。經過這一世的相處,謝青鶴已經能習慣地把他放在膝上玩耍,側身倚在憑幾上,含笑看著伏傳翻書,偶爾給伏傳解說兩句。

伏傳研讀經典時,總有很多奇思妙想。他也不是有心詢問,純是話癆本性作祟,讀一句就想點評兩句。有些說得狗屁不通,有些倒也能讓謝青鶴耳目一新。謝青鶴挺喜歡陪著小師弟讀書。

這時光就像是偷來的。

他二人在寒山時,伏傳要負責宗門事務,謝青鶴也要整理知寶洞書籍,專注修行。

兩人都有自己必要履行的職責,誰也不能拉下臉皮閑散度日。再者,以伏傳的年紀身份,也不可能像未履職的小弟子一般,每天挨在大師兄的跟前無憂無慮地讀書玩耍。

到了入魔世界就不一樣了。謝青鶴所修的知道漫無目的,伏傳更是遊戲人間毫無壓力。

看著伏傳稚嫩的臉蛋兒,謝青鶴又想起與小師弟錯過的那些歲月。

小孩子就是可以任性無賴,理直氣壯地懶散。

真可愛。

謝青鶴滿眼含笑,越看越喜歡。

沒多久,素姑在門前詢問:“幾位小郎來拜,請問小郎君今日可有吩咐?”

伏傳側過身來看謝青鶴的臉色,說:“想必是華澤和華谷聽說家裏出事了。”

楊奚與華家兄弟在紫央宮侍學陪讀已經年余,各處混得精熟。不管謝青鶴每天做什麽,只要沒有事先吩咐次日停學,他們都會準時到偏殿書房聽差。有長期的功課,諸如讀書、抄書,就自己安排時間去做,沒有長期的功課,就點卯上差,混到下學再自由活動。

今天突然請素姑來詢問差事,只可能是拐彎抹角想要來打聽家事的托辭。

“沒什麽吩咐,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吧。”謝青鶴說。

素姑應了一聲,門外便沒了聲息。

“大兄想保他們。”伏傳問。

謝青鶴難得一回態度不那麽堅定:“人與人所求所想皆不相通。有人願意苟且活過亂世享新朝太平,也有人寧願殉國死家求個念頭通達。我放了纘纘一回,她自己又回來了。我保了華家一回,花費心思將他們監看起來——華辟都能生出亂子來。我想不想保他們,也不是我想就能成。”

“我聽利叔說昨夜發生的事情,華辟涉事無疑,阿父想必不會放過華家。”伏傳說。

“還記得上一回,我們住在周家小院的時候嗎?”謝青鶴突然問。

伏傳想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謝青鶴說的是上一次入魔,他是伏草娘的那一世,旋即點頭:“周家怎麽了?”

“你我皆在周家的貧門小院住過。巴掌大的地方,人住得多了,就不會有秘密。那時候,我與你每天幾時寢起,桌上吃什麽菜,一天換幾身衣裳……家裏上下都清清楚楚。華家籍沒之後,從舊宅搬出來,住在青州府撥給的駟院排房——華辟能藏得住多少秘密?”謝青鶴說。

伏傳從懂事起就是寒江劍派的掌門弟子,連苗苗山居都沒住過,很少考慮住處與隱私的問題。

排房裏沒什麽花園草木,橫來豎去都是屋子,住的都是人。隔壁打呼都能聽見。華家上下不可能沒人知道華辟私會纘纘之事,只是出於種種顧慮,沒人去阻止,更不可能有人去舉報,紛紛選擇了視而不見。

“可利叔剛才說,閻葒的屬下稟報,確認只有華辟單獨接待了纘纘,沒驚動任何人。”伏傳說。

謝青鶴似笑非笑地說:“那你覺得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故意撇清了華家其他人,還是束了個口袋放在那兒,等著我去替華家婦孺等無辜者求情呢?”

這說法就很駭人聽聞了。

伏傳問道:“他為何要害大兄?阿父如今深為器重大兄,與大兄為敵,不是自毀前程?”

“我也不大熟悉他。就目前來看,他的目的很可能不是害我,而是自保。昨天陳起叫我過去,架起閻葒又半路抽梯,大約是又犯病了——我能察覺出陳起不喜歡我與閻葒有正面的聯系,閻葒能在他手底下辦了十多年臟事,想必也很了解他的麻雀心眼兒。”謝青鶴說。

伏傳認為,除了大師兄,可能沒什麽人搞得懂陳起的古怪心思。他直接放棄分析此事,問道:“那大師兄打算怎麽辦?”

“順從本心。”謝青鶴從不因噎廢食,“華家人或許不無辜,婦孺總是無罪。”

往日陳起在前線屠城滅家,殺人從不眨眼,謝青鶴年紀小,又不在跟前,實在無法阻止。如今他人在青州,又受命理事有了參贊之權,就不會擔心被陳起罪責而閉口不言。

伏傳開始為今天將要發生的一切擔心了:“以阿父的脾性,只怕不肯饒恕華家婦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