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第2/5頁)

謝青鶴連忙止步:“是,若師父沒有別的吩咐,弟子先去做事。”

上官時宜頭也不回,氣沖沖地翻山而去。

謝青鶴知道師父為什麽生氣。

那日雲朝從龍城回來,帶了一封外門寫給李南風的書信,借以伏傳的名義,模仿了胡磊的字跡,對朝廷遷民固北之事指手畫腳,處處指點掣肘。當時謝青鶴不讓聲張,單獨去找上官時宜匯報此事。

上官時宜是個眼睛裏不揉沙子的耿直人,當時就要求徹查,絕不姑息任何人。

謝青鶴有一些私心,擱置了此事。

上官時宜怪罪的就是謝青鶴“婦人之仁”,當時顧惜舊情不曾徹查剪除遺患,今天反而被對方殺了個措手不及。李南風是當機立斷才保住了一條命,若是他不夠聰明,若是他不夠幸運身邊恰好就有地焰可以驅除腐毒——這時候李南風已經死了。

擱了其他人鬧出這麽大的紕漏,上官時宜的拳頭早就落下去了。

觀星台。

謝青鶴踏著草木歸來,守在庭前的雲朝上前施禮,示意軒室之中。

“沏壺茶。”謝青鶴說。

雲朝領命而去。

謝青鶴負手登階,走進臨近懸崖的軒室。

這地方很早以前就囚禁過吞星教邪徒魚慕華,一側是千仞絕壁,對著蒼茫寒江,另一側對著謝青鶴起居的屋子。只要囚徒被封住了內力,根本無處可逃。

謝青鶴進門看見內力平緩、絕無禁制在身的時欽,就知道他和雲朝沒有動手。

——雲朝抓人向來不知輕重。若遇反抗,時欽此時不是重傷在身,就該被捆成粽子了。

時欽孤獨地坐在席上,看著寒江與遠處的峰巒,神色幽深平靜。

謝青鶴也不曾說話,就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靜靜作陪。

直到雲朝捧著沏好的茶水進來,謝青鶴給時欽讓了一杯茶,才問:“那些年流落江湖,吃了很多苦麽?”

時欽低頭失笑,反問道:“若是沒有吃苦,就赦不得了嗎?大師兄?”

“南風受了些傷,不及根本。”謝青鶴說。

“大師兄是在暗示我,壞事還沒做成,只要我早早地懺悔認罪,還能留我一命?”時欽側身端起茶杯,說話時帶了三分真心,更有七分絕不回頭的剛決,“大師兄,你是好人。難為你到了現在還想給我一條活路。”

他垂下眼瞼,喝了一口茶,慢騰騰地說:“可惜,我不那麽想活著。”

謝青鶴問:“我可曾有對不住你或是燕師叔的地方?”

時欽被問得默默不語。

“你說我是好人,你還曾說感念我曾施予你的那一點兒舊恩——我倒不覺得那算是什麽恩惠,同門骨肉,舉手之勞而已。我不市恩,你要報恩。到了報仇的時候,你的仇人渾身磊落不存一絲破綻,你就拿我做撕他的刀子,踩著我去復仇麽?”謝青鶴問。

時欽微微側過身去,似乎不敢再與謝青鶴對視,眼角余光都不敢輕易碰觸。

“若燕師叔知道你今日如此負我,他肯答應嗎?”謝青鶴問。

時欽被逼得急了:“你別和我提他!”

“你難道不是為了他復仇麽?既然是為他不平、為他復仇,為何不能提他?”謝青鶴手裏的茶杯放在桌上只有很輕的一聲響,時欽的沖動就平靜了大半,謝青鶴又問道:“……不是為了他?”

“他……”時欽搖搖頭,“他對師門豈敢有恨?臨死之前,還朝著寒山的方向磕頭。”

“我是為了我自己。”

“他活著,一切都好說。傷,病,愁,苦,痛……凡此種種,千百般悲辛,我都忍耐得住。他不開心,他抑郁寡歡,他唉聲嘆氣,但只要他還活著,我就覺得一切都會好起來,總是懷揣著希望。”

“可他死了。”

“我吃了那麽多苦,受了那麽多氣,傷了那麽多心,他死了。”

“臨終遺言,說他的師兄,說他的師門,卻連骨灰都不肯留給我。我又算是什麽?!”

謝青鶴聽出來了。

時欽不僅僅是仇恨上官時宜,他最恨的居然是已死的愛侶燕不切。

——辛辛苦苦愛你,與你相守,你居然死了?簡直不可饒恕!

謝青鶴覺得他瘋癲,又覺得他可憐。

稍待片刻,見時欽情緒漸漸平緩下來,謝青鶴才說道:“你有苦處我能體諒。事已至此,你的計劃是不可能再繼續了。事情……也不大。你若願意對我說一說前因後果,我陪你喝兩杯茶,你若不願意對我說,我讓雲朝給你準備筆墨紙硯,寫下來也好。”

“時師弟,我從未將你視作叛徒,當作外人。今日也是一樣。”

“你把事情說清楚,此事有我擔待,外人皆不知悉。不會有訓誡,不會有責罰,連南風師弟都不會知道這事與你相關。”謝青鶴拍了拍他的肩膀,誠懇地說:“相信師哥,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