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第3/5頁)

謝青鶴不許泄露自己受雷劫重傷之事,雲朝和伏傳兩次回寒山都沒多嘴。他療傷的速度很快,又慣會粉飾太平,以李南風的眼力,根本看不出他曾受過重傷,只當他尋常靜功養息。

被伏傳提醒了一句,李南風隱隱覺得不對,不禁再看了謝青鶴一眼。

謝青鶴吐出一口濁氣,睜開眼,冷冷地盯著他。

“大師兄。”李南風竟被這一眼逼得後退半尺,乖順地垂下眉眼。

“想來你不知道我為何召見?”

謝青鶴坐在榻上不曾起身,輕衣緩帶,長發也不曾束起,依然保持著不可言說的肅穆威儀。

他對李南風說話時,語氣也極為刻板嚴肅,全沒有對待伏傳時的溫柔慈愛:“要我把事情一字一句和你說清楚?我在郇城現身,好大一場仙緣祥瑞,說不得將我蓋上紅布、封上黃紙,吹吹打打擡進龍城,獻給皇帝,恭賀天下大吉?”

李南風就是來聽訓的,老老實實低下頭,垂手躬身:“請大師兄息怒。都是弟子禦下不嚴、管教無方,這就回去整飭風氣,絕不敢再犯。”

謝青鶴見他肩上鼓鼓囊囊,應該是傷處裹著藥紗,看著比別處厚上一大截,也不忍再罵他。

“想過以後嗎?”謝青鶴突然問。

李南風很意外。

大師兄的好脾氣只對著師父和二師兄,李南風從小就知道眉眼高低,他若是犯了事,大師兄罵起來從來不帶嘴軟的。昔日家法處置他也從來沒手軟。因擔心大師兄暴怒之下動手,李南風還在傷處多墊了兩層,就怕被大師兄碰著傷處了——打壞了都沒處哭訴。

結果,今天就……這?

他呆了片刻,謝青鶴再次問道:“你今日能帶著外門弟子與龍鱗衛協防州郡,他日皇帝山陵崩,你要如何自處?繼續輔佐下一任皇帝麽?”

李南風當然想過這個問題。

寒江劍派的外門弟子也有百歲高壽,內門弟子活個百二十年方才漸漸衰朽,這都是常事。

謝青鶴殺了束寒雲的皮囊,把束寒雲放進伏蔚的皮囊之中,看似饒了他一命,其實,饒恕的哪有一條命?原本可以活上百余歲的束寒雲,只能隨著伏蔚的凡身皮囊一起老朽而死。

既然謝青鶴能把束寒雲放入伏蔚的皮囊,李南風為何不能把束寒雲放進下一任皇帝的皮囊?

不過,這事李南風可以默默地想,偷偷地做,絕不可能坦誠給謝青鶴知曉。

“不瞞大師兄,弟子只顧得上眼前,尚未想到百年之後。二師兄活著一日,我便守他一日。二師兄不在了,我在龍城哪還有什麽牽掛?若是大師兄和小師弟開恩,準許我再回宗門執役,我便回山清修執事。若是大師兄與小師弟不能寬恕弟子,天下之大,弟子也有棲身之處。”李南風說。

謝青鶴早知道這種詭奇的聯手,核心都在束寒雲身上,一旦束寒雲不在了,一切都要風流雲散。

“我想了一日。”

“誠如小師弟所想,龍鱗衛與外門弟子承輔互助,於治世大有裨益。”

“但宗門遴選栽培弟子的方式,世俗之中難以周全。若長久仰仗宗門派遣外門弟子協理監察重任,一旦皇帝駕崩,嗣皇帝又豈能容忍皇權旁落、爪牙盡在寒江劍派之手?”

這就是此法不可長久的症結所在。

寒江劍派是在全天下挑選資質奇高的孩子,收入門下,授以理想。

寒江劍派的弟子從小就不必為生存憂慮,他們衣食無憂地長大,有了宗門的保護,他們也不害怕任何強淩暴虐。從懂事開始,他們就在追求天道,崇拜德行,不食人間煙火地想要維持世間美好。

所以,李南風帶下山的諸多外門弟子,都可以輕易拒絕一切酒色財氣的侵蝕,做好護法之職。

除了寒江劍派,任何地方都不可能批量養出這樣天真浪漫、秉性近乎於聖的高潔之士。

世俗之中,凡人讀書科舉,為官做宰,歷朝歷代也不乏大儒聖賢,然而,生活在俗世中,難免有太多七情六欲,從小所受教養也有各類不足渴念,以至於逐利者多,私欲者眾。

朝廷一代又一代地任用監察之官,一層一層地監督吏治,最終都鬧得一地雞毛。

束寒雲的存在是個異數。他做著皇帝,信任著寒江劍派的外門弟子,才讓一切井然有序。

一旦束寒雲死了,世俗皇權不可能信任寒江劍派派去的外門弟子,世俗之內又不可能培養出寒江劍派這樣無憂無慮、不食人間煙火的外門弟子,如今這個無比神奇高效的監察系統就會瞬間崩塌。

“我有個想法,南風師弟可以共同參詳,是否可行。”謝青鶴說。

李南風恭敬地低頭:“請大師兄指點。”

“民間也有種種俗家法術,請魂走陰,扶乩算卦。只是招搖撞騙的多,得聞正道的少。你此次回京之後,將各地龍鱗衛護法與地方協查時施用的常用之法整理出來,我看看如何做個簡單的規整,只叫持心正大之人易學能精。到時候,讓皇帝下旨,專門弄個小衙門,學生叫皇帝去招,你帶著人去做老師,把整理出來的法術傳下去。再過二三十年,你便帶著人回山來吧。”謝青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