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梁霄多少有些心虛,他沒在院內久留,快步出了府,直奔衛指揮使司衙門。

迎面遇上個千戶,朝他含笑拱手,“聽說夫人有喜,咱們衙門傳遍啦,等著大人什麽時候擺桌,請大夥兒吃喜酒呢。”

梁霄心煩意亂,勉強敷衍了兩句。剛過回廊,就奔過來個小旗朝他打眼色,“大人,陸筠陸大人來了,正在後頭校場巡視,右指揮使正陪著,叫您來了趕緊過去,適才陸大人問您來著。”

梁霄罵了句娘,邊加快步子朝自個兒的值房走邊抱怨道:“好生生的,這煞星來幹什麽?爺正一身不自在,沒的凈遇見這些麻煩事。”

小旗細聲哄著他,“京裏近來都傳,說皇上有意叫他留京給個閑職,這些日子不是宮裏頭陪皇上演武,就是伴駕去西山狩獵,連天壇修繕那點兒事也是派他去盯梢,妥妥一個閑人,今兒來咱們衙門,多半又是皇上臨時派個活兒,約莫皇上還沒想好,給個什麽銜兒的好,大人忍耐忍耐,走個過場罷了。”

梁霄換了衣裳,小旗跪下來替他穿靴。快步走到校場,陸筠正負手站在左邊樹蔭下。天氣初見熱,快走幾步就出了一身的汗,梁霄扶正官帽,不情不願躬身行了禮。

“梁大人,你來得正好。陸大人考較大夥兒騎射,咱們一塊兒看看?”那右指揮使把梁霄拉到身邊兒,屬下搬來幾把椅子,斟茶倒水,擺上果點。

校場上站滿了衛軍,你推我讓,都不大敢在嘉遠侯跟前露醜。平時這些人在京裏橫行霸道,吃香喝辣錦衣玉食,多是家裏有些財資門第不差,才能送進來當值。若論起騎射來,誰又能跟戰場上廝殺搏命過的那些人相較。

眾人推了個兩個年輕後生出來,戰戰兢兢行了禮,牽過馬來,側旁鑼聲一響,一人飛身上馬,博了個滿堂彩。下一瞬擡手挽弓射箭,不知出於緊張還是本就學藝不精,那馬沒勒住,手一晃,箭去的方向差了一多半,竟朝著陸筠面門直取。

右指揮使大驚,待要撲救,手伸過兩人之間那張黃花梨木茶桌,見陸筠拇指一提,腰中佩劍脫鞘而起,“叮”地一聲擋住了那支羽箭。

好在那箭本就是失手射出,沒多大沖力,軟綿綿落在陸筠腳下。

那小衛已嚇得魂不附體,從馬上跌下來,撲跪到陸筠面前,“大人饒命,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右指揮使大怒,上前一腳把人踢翻,“混賬,萬一傷了大人,你擔待得起嗎?”

陸筠擡擡手,道:“罷了。”

右指揮使罵道:“還不謝謝大人饒了你的狗命?滾,別在這現眼,還不滾?”

小衛連滾帶爬地退了下去,右指揮使滿臉愧色,上前向陸筠行禮,“陸大人,過意不去得很,屬下禦下無方,還請大人責罰。”

陸筠收劍入鞘,抿唇道:“無妨。”

右指揮使瞧場上另一個兒郎也不像什麽精幹之輩,一時頭疼得緊,萬一今日校場連個像樣的都沒有,回頭陸筠跟皇上參上一本,說他營操不力,屍位素餐……正躊躇間,余光瞥見梁霄,他霎時雙目放光,笑道:“梁大人才從西疆回來,戰場上歷練過的,身手必然錯不了。小的們沒見過世面,在陸大人跟前,難免緊張無措,不若梁大人先熱熱場子,給大夥兒打個樣,醒醒神兒。”

梁霄沒想到怎麽這差事就落到了自己身上,他強擠出個笑,正要推拒,就聽陸筠在旁輕飄飄地道:“可。”

梁霄心裏不知罵了多少句臟話,站起身來,下頭那些衛軍鼓掌如雷鳴。梁霄朝陸筠看去,後者正襟危坐,便是在大太陽底下,也是冷若寒霜端嚴沉正,身上妝花緞子武服緊密貼身,一絲不亂,這人從裏到外都透著股叫人不舒服的疏冷氣息。

梁霄硬著頭皮跨上馬,挽弓搭箭,好在西邊那三年也跟著操練些日子的,防身功夫倒有,雖不濟,挽個花架子不難。

鑼鼓點敲起來,眾人只待瞧這位從天而降的四品衛指揮僉事如何射出頭箭。

“咻”地一聲。羽箭飛了出去。

破空聲後伴著頓響,場上響起更熱烈的掌聲和歡呼。

梁霄擡眼望去,手抖得不成樣子,中了?

羽箭紮在靶上,雖未中紅心,也算得上準頭極佳了。

他不敢再繼續下去,這回運氣好能射中,下回萬一脫靶,豈不貽笑大方?他忙跳下馬,朝陸筠等人走去,抱拳笑道:“卑職獻醜了。”

右指揮使心頭石落,贊賞地拍了拍他肩膀,“梁大人年輕有為,不愧是跟著陸大人上過戰場的。”

陸筠站起身,面上仍是端沉如水,連個笑容也未得見,“改日,願同梁大人切磋一二。”

梁霄一怔,右指揮使暗地朝他豎了個大拇指,那眼神仿佛在說“瞧瞧,陸侯爺賞識你呢”,梁霄心裏直打鼓,陸筠一向不是個會說場面話的人,突然來這麽一句,到底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