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車中, 明箏窘得臉上一紅。

“侯爺。”她頓了頓,聲音聽起來不太愉悅,“就這麽說吧。”

陸筠抿唇笑了下, “依你。”

他這話說得極坦然平淡,像是說“今天吃飯了嗎”那般自然。可是聽在明箏耳中, 意味就不一樣了,好像她是個撒嬌耍賴的孩子, 跟他提了什麽無禮要求, 他好脾氣好氣度地容讓著她。

側旁趙嬤嬤聽著二人對話, 原本嚴肅的面容浮上隱隱的擔憂。

這嘉遠侯她並不熟悉, 聽外頭的傳言, 似乎是個打仗殺人的狠角色, 但見了本人又覺著溫潤十足,待姑奶奶的態度也和緩, 她摸不清對方脾性, 怕又是梁霄那種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人品。

姑奶奶才從上段婚姻裏頭逃脫出來, 依她的意思, 是不願姑奶奶立刻又投入下一段婚姻的, 總得長久考驗著, 確信對方的為人品行, 慢慢掂量著, 才好再下決心。

就聽車裏頭傳出明箏清冷的嗓音, “侯爺昨日行事,我不贊成。家中不會答允, 我亦不會答允,如今我才出樊籠,不願自縛如前, 盼侯爺體察我的心情,尊重我的選擇。這些話說來未免自私自大,誠如世人所見,侯爺位高權重,尊貴不凡,原該是我這種身份,想攀也攀不上的人物。可我信侯爺並非俗庸之輩,更不會強人所難,所以才鬥膽有今日所請。”

一頂高帽子扣上,若他執意求娶,便是俗庸了麽?陸筠抿唇笑了笑,這種局面他料想過,她不是尋常女人,不是一個只要他招招手示示好,就會不顧一切撲上來的人。

他做好了被回絕的準備,也打算拉長戰線,努力爭取。求親只是他作出的一種姿態,他希望她相信,自己是認真的。

馬車緩緩而行,街上喧鬧如故,陸筠身穿三品衛指揮使金鱗魚紋服制,玄色妝花錦地,在日光下照射出隱隱的光輝。身邊不帶隨侍,行在心上人車馬旁,他沒覺得自降身份,被拒絕後也沒有覺得窘迫,那是他心頭的明月,本就是遙不可及不能擅觸的人物。他側過頭,目視飄搖不定的簾幕,偶然一絲風拂來,她側顏便在湧動的邊角處透出。“不必擔心。”他聲音輕緩,一字一頓的對她說,“我沒打算強來。我尊重你,也願意等待。”

明箏搖頭:“侯爺,感謝您擡愛,可我真的沒有那種心情。您不要等,請您一定不要等,這世間值得您眷顧的人還有很多很多,我不想每每看到您,就想起我欠了您,就想起您如今孑然一身,令太後娘娘牽腸掛肚放心不下,是為了……是為了我。我承擔不起這麽重的責任,侯爺,您到底要我怎麽說……”

她有些急切,這份喜歡實在太沉重了,沉重到她沒辦法負擔。她要怎麽說服自己去忘記,曾有個人為了她苦苦守候了十年,她要怎麽說服自己去坦然面對他?

“明箏,你別急。”他的聲音和緩依舊,平靜沉穩低回的聲線,說著安撫的話,熨貼她的心,“令你煩擾,我很抱歉。”

他將手掌覆在車壁之上,輕輕扣了扣,“請原宥我如此自私,為一己私心,置你於此境地。”

“明箏,人生苦短,又如何預知,我還有沒有另一個十年。過去一切是我甘願,如今亦是。”

他的聲音很近,近到似乎就在耳畔。隔著一重車壁,她恍如能感受到他淺而溫暖的呼吸。

那日在水邊,她向他伸出手去,被他帶入懷中,她猶還能記起,他的溫度,他的力道……

鬧市的喧囂被隔絕摒棄,她恍然聽到自己的心臟,在不受控的躍動。堅冰下逐漸融化露出頭來的是什麽,她不敢去想。大概是寂寞堅強了太久,面對著一份這樣深沉不求回報的情感,她也俗不可耐無法避免的軟弱了起來。

她沒有說話,閉目隱在車簾圍擋住的幽閉空間,隔簾那個影子,堅毅的下巴輪廓硬朗,他說著纏綿且教人心悸的語句,“只請你不要退卻,試著往前走,前面也許是懸崖,也許有美景,如果你願意,我們一起去看看。”

明箏沉默著,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傳來趙嬤嬤的聲音,“姑奶奶,侯爺去了。”

明箏點點頭,說“知道了”。

擡手掀開車簾,她側過頭來,想了想,又抽回了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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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夏日流去,便到仲秋,這一個多月發生了許多事,陸筠審訊哈薩圖,對方是個十足的狠角色,諸般刑罰加諸在身,絕口不提任何有用情報。不過陸筠自有別的法子,放出活捉了哈薩圖的消息去,隨即便有人自亂陣腳,順勢鏟除了幾股通敵的勢力。惠文太後病勢沉重,中途曾兩次傳召明箏入宮。明箏再三考量,狠下心沒有應允,稱病避嫌在家,一直沒有出門。後宮妃嬪自發茹素誦經,沁和公主前往迦蘭寺暫居,帶發修行為皇室積福。故而明菀這個伴讀,實則毫無用武之地,明家商議過後,決定代明菀請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