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病根

伺月合什道:“那可謝天謝地了,夫人可是好些天吃不進東西了。”

蘇油說道:“走吧,我們現在就給八娘送飯去。”

拎著小食籃來到八娘的房間,將飯菜擺上,對八娘說道:“八娘,不能老困在床上,快來吃飯,吃完還要去院子裏走動走動才好。”

伺月布好筷,又扶八娘下了床,來到桌前。

蘇油一張小臉很是誠懇的樣子看著八娘:“你大病初愈,估計厭油,我就做得清淡些。”

八娘一看桌上的菜,一菜一湯香氣撲鼻而來,感動地說道:“有勞小幺叔了,這菜式看著挺合我的胃口。”

蘇油將一個小碟裏的雞茸和一個小碟裏的蔥花拌入雙色豆腐中,坐下來端起碗:“我可是餓得不行,這就沒法客氣了。”

除了清淡的雙色豆腐和開水白菜,還有一大碗油汪汪的燉肥雞,這是蘇油給自己準備的。

八娘先挑了一點菜心,一嘗不由得大驚:“這什麽菜式?我還以為是白水煮菘菜心呢。這……如此鮮美,這是雞湯?怎地沒有一點油星,還如此清澈?”

蘇油正啃著一條雞腿,滿嘴冒油:“這叫開水白菜,嗨!其實材料還差得遠呢,不過徒具其表罷了,那湯也好喝,你喜歡就多吃些,不膩的。”

八娘又挑起一片雞血旺:“這又是什麽?”

蘇油說道:“那是雞血凝成的血旺,要做到這麽綿韌,靠的是火候恰到好處,既是葷,又不膩,好消化還有營養,對你病後虛弱很好的。”

八娘淺淺嘗了一口,入口綿軟,吃著極是鮮美:“雞湯都沒有這麽濃郁的鮮香,這是你方才加入的那些細絨的味道吧?”

蘇油說道:“那是雞肉焙制的雞肉松,提鮮是一等一的,這不是見八娘胃口不開嗎,就試試用這個。”

八娘贊道:“實在是不錯,小幺叔,這兩道菜不是尋常莊戶人家所能出,不知道您在何方學來?總不會生而知之吧?”

伺月在旁邊伺候著,說道:“小先生啊,或者真是生而知之呢,我回來的時候,就聽太老爺對小先生的對子還在贊不絕口,還有他提煉過的雪鹽,嚇了廚子大叔一大跳。”

蘇油倒是不覺得有什麽:“這些東西,看似新奇,其實並非不能想到。就拿這雞茸來說,雞湯很鮮我們是知道的,那麽如果將它提純提濃,是不是就能夠得到極鮮美的東西?”

“鹽又鹹又苦我們也是知道的,那去掉苦味的物質,只留下鹹味的物質,味道必定就能更好是不是?這些其實都是當然之理。”

八娘輕輕地搖頭道:“話雖是如此,可又有多少人會想這個問題呢?這就是格物的天賦了,小幺叔靈性奇佳,等到開蒙讀起詩書來,那一定事半功倍。”

說完仿佛想起什麽來,笑道:“這一點,倒是與我弟弟子瞻相似。”

蘇油擺著手中雞腿,謙虛道:“怎麽可能,那可不敢比。子瞻幼年從劉微之在壽昌院啟蒙,微之老師作《鷺鷥詩》,其中一句‘漁人忽驚起,雪片逐風斜。’子瞻認為上下句之間失關聯,不如改為‘片雪落蒹葭。’為上。老師大贊奇才,說‘吾非若師也。’這才是靈性。”

八娘抿嘴笑道:“子瞻在文學上的悟性倒是的確不差,他小時候寫的《卻鼠刀銘》,還有子由的《缸硯賦》,仲先公都裝裱起來,現在還收在家裏呢。”

聽八娘提到子瞻,蘇油頓覺興趣盎然,笑道:“改天去棲雲寺玩玩,聽說他在那裏墻壁上還有一篇《病狗賦》,可得好好看看。”

八娘打趣道:“喲,你挺關心他啊,眉山人多數知道他‘連鰲山’大字,知道山上棲雲寺墻上有篇《病狗賦》的可不多。”

說完接著又道:“不過小幺叔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林下風來山起浪,天中雲過月行船。’下句氣象明顯比上句開闊許多,除了我蘇家子弟,我還真不信哪家五歲孩童做得出來。”

這話八娘說得理所當然的自信,說完又指了指桌上:“還有這兩道菜,雖然是庖廚小道,但也能見識小幺叔格物的悟性,說是神童,當不為過。”

蘇油小臉紅撲撲的,謙遜道:“擔不得這個名頭,如司馬君實,二程兄弟,那都是家學淵源,明穎聰慧之輩,關鍵還從小就知道縱力精進心無旁騖,五歲貫《論語》,七歲貫《春秋》,那才是神童。”

八娘抿嘴笑道:“鳳凰不與凡雞共食,但看小幺叔所舉之人,便知志向非小。”

蘇油赧然道:“八娘你又笑話我。”

君子食不言寢不語,不過這裏兩個女人加一個小孩,沒那麽些顧忌,一頓飯倒是吃得其樂融融。

吃過飯,蘇油便和八娘在院子裏轉轉散食。

從八娘的談吐,可知她也是聰慧之人,蘇洵曾在文章中寫到“女幼而好學,慷慨有過人之節,為文亦往往有可喜。”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