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二章 鬥爭

比如王安石說“以竹鞭馬,為篤。”蘇軾就問:“那以竹鞭犬,有何可笑?”

比如王安石說文字組合有其自然之理,蘇軾就問:“鹿比牛跑得快,是自然之理,可為什麽三頭牛湊在一起,犇字的意思是快,而三頭鹿湊在一起,麤字的意思反而是慢呢?”

最過分的是這娃一次見到王安石,說道:“介甫公,‘鳩’字為九鳥,我有解了!”

王安石大喜:“何解?”

蘇軾說道:“詩經有言:‘鸤鳩在桑,其子七兮。’和爺和娘,恰是九個!”

這娃就是這麽大大咧咧愛開玩笑,要說有什麽針對性的惡意,倒是不盡然。

比如王安石修《英宗實錄》,對趙頊請自為之,不置官署,從頭到尾,三十卷出自一人之手。

蘇軾看過就大加贊賞,聲稱“此書辭簡而事備,文古而意明,為國朝諸史之冠”。

但是這正兒八經的頌揚,怕是頂不過他對人家的一次冷嘲熱諷。

其實這娃後來在杭州打機鋒也被人家佛家專業人士懟得很慘,但是不是人人都如他那樣沒心沒肺寬肚腸。

一輩子就壞在這張得罪人的嘴上了。

蘇油勸道:“子瞻,你要是正經上書言事,如去年底那樣,上書七千余字言新法不便,我何嘗說你一句?”

“可你這樣嬉笑諧謔,除了給大家提供些笑料,於人於己於國,又有什麽好處?你既然如此聰明,那就用到正道上啊。”

蘇軾擺著手:“行行行,這次取進士,我就好好正道一回,行了吧?”

說起這個,蘇油一拍腦門:“哎喲,差點忘了這大事兒,明算科的題陛下讓我來出!”

到了晚上,蘇油在汽燈下擬題,石薇在一邊調弄木客。

木客怕冷,這娃如今還學會了泡澡堂,冬日裏邊沒事兒就躲在蔬菜大棚裏,石薇幹脆給他在裏邊搭了個窩。

除了在澡堂裏,蘇油都沒怎麽見到它,開春了才出來。

木客的腳很靈活,石薇讓他用腳繃著毛線圈,自己在纏毛線團子。

蘇油擬了半天題,長嘆一聲,將筆扔到桌上,問道:“你這又是要幹啥?怎麽都快三月了還要玩織手套?哦,算算是時間也差不多,我們家薇兒那是慢工出細活……”

石薇噗嗤一聲笑了:“瞎說!就會編排人。”

蘇油過去摟住石薇的腰肢,問道:“那薇兒這是要幹啥?”

石薇說道:“這是細棉線,可以用鉤針鉤出好看的桌布來。”

蘇油有些吃驚,跟見了鬼一樣:“你?”

石薇白了他一眼:“怎麽可能是我?是秋娘。”

蘇油奇道:“哪個秋娘?”

石薇說道:“渭州城藍眼睛的那個秋娘。”

蘇油這才想起來:“她怎麽來汴京了?”

石薇說道:“陜西也在行青苗法,除了鄉村,城中人戶也有攤派。她又不缺錢,不勝其煩,幹脆離開渭州,來汴京了。”

蘇油覺得駭然:“陜西?城中?”

……

次日,趙頊見到王安石,從袖中取出韓琦的奏章:“韓琦真是忠臣,雖在外任,不忘王事。城中哪裏來什麽青苗,怎麽也給攤派上了?”

王安石答道:“陛下,要是郭坊戶願意貸款,為什麽不能貸給他們呢?”

看了看韓琦的奏章:“陛下,改良常平法,是為了助民。收取利息,亦是周公遺法。”

“如桑弘羊籠天下貨財,以奉人主私用,那才叫興利之臣。可如今抑兼並,振貧弱,置官理財,不是為了滿足私欲,怎麽能說臣是興利呢?”

曾公亮、陳升之立刻表示不同意這個說法,城市居民貸青苗錢,名不正言不順,眾人開始論難。

趙頊有些動搖了,下朝之後,王安石又使出了老招數,稱疾不出。

趙頊便想趁機安排司馬光做樞密副使,這也是連消帶打,一邊取消司馬光的言事權,同時可以作為安撫王安石的招數。

因為之前趙頊曾經想要用司馬光為參政,王安石力阻:“光外托劘上之名,內懷附下之實;所言盡害政之事,所與盡害政之人;而欲置之左右,使預國政,是為異論者立赤幟也。”

司馬光,他就是反對派的領袖!

趙頊想得很美,然而司馬光這種花樣見的多了,上疏力辭,並且上書:“陛下要是真的能夠罷制置條例司,追還提舉官,不行青苗等法,雖不用臣,臣也感恩良多。”

一連九道奏章,一邊辭樞密副使,一邊請罷新法,倒是兩不耽誤。

趙頊都氣壞了,派人告訴司馬光:“樞密,兵事也。官各有職,不當以它事為辭。”

司馬光早就料到:“我又沒有答應接受這個職務,所以現在還是翰林學士,是侍從官,同時還是右諫議大夫,於事無不可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