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倒逼

王安石和曾布,章惇,鄧綰緩緩走在展廳裏,觀看來自河套平原的實物。

站在巨大的西夏勁弩前,王安石問道:“陛下來看過了?”

曾布替代呂惠卿,成為新任檢正中書五房公事,立即說道:“這幾天陛下天天來,然後就去禦龍弩直的靶場練習神機銃。蘇明潤這是幹什麽?明明是打了勝仗,卻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王安石嘆了一口氣:“你見過居功自傲蘇明潤?他是在告訴陛下,西夏還很強大,不是一兩次小勝,就能夠平滅的。現在宋夏局勢,還是在相持階段。”

章惇表示不服氣:“此正大丈夫建功立業之時,相公,是不是催促一下韓學士?陜西,青唐都有動作,永興軍路,是不是也該積極一點?”

王安石擺手:“十數萬夏軍剛剛才肆虐過環慶,你讓他怎麽作為?”

曾布說道:“當初讓蘇明潤任經略,韓參政任轉運,結果蘇明潤為陜西舊部撈足了軍功,不是說好的經略河湟,橫山左右臂嗎?怎麽渭州這當腦袋的出頭了?”

“相公,不如讓蘇明潤和韓參政各自負責一方軍政,不然韓公不好插手軍事,橫山攻略,還不知道要拖到什麽時候。”

鄧綰心裏對投奔王安石感到異常僥幸,他之前是慶州知州,完美地躲過了殘酷的戰爭。

想了想說道:“相公,蘇明潤和韓公,在邊境實際上也本是這麽做的。”

“不過名不正言不順,要知道,如今蘇明潤取了石門峽,封堵了天都山出口,渭州就成了後方,經營得鐵桶一般。”

“西夏人也不傻,接下來的永興軍路,必定是大戰之地。”

章惇說道:“文約所言有理,如果韓公在永興軍毫無作為,只怕……”

眾人都明白章惇的意思。

韓絳是樞密副使,參知政事外任的都轉運使,結果到了延州,財政大權被蘇油撈去了一大半,而且陜西軍民,官場,士林,還都認為理所當然。

蘇油雖然不是保守派,卻在陜西得到了保守派的大力支持。要是改革派這邊再沒有表現,接下來可能會影響到朝堂風向。

王安石說道:“蘇明潤經濟之能……保甲法本來是為了解決軍事,結果還能被他用來解決經濟……”

說起這個鄧綰就氣:“相公,蘇明潤那樣的搞法,完全是應付中書,青苗法陜西免行,這個就不說了。免役法,保甲法,都被他拿著我們的殼子,去裝了他自己的瓤子!”

章惇卻很務實:“這個我們得看成效,新法的目的,最終不就是為了成效嗎?”

“他蘇明潤搜刮了西夏一回,如今囊中豐厚,有實力給工役錢,所以不用從各等戶上收取。”

“難道中書還能強令他不成?那不成毀仁施暴了?陛下,公議,都不會答應的。”

“免役法,就是解決地方公役費不足的問題,這個問題蘇明潤那裏就壓根不存在,他還能撥出錢糧救濟永興軍!”

“既然問題都不存在,還需要強行設置方法,這不是成朱泙漫了嗎?!”

朱泙漫是《莊子》裏邊的典故,這娃學屠龍於支離益,將千金之家都敗了,三年後技藝大成,然並卵,“而無所用其巧。”

王安石撫摸著床弩:“一場勝仗,帶來的好處太多了,這就是明潤所說的‘戰爭紅利’……”

鄧綰說道:“還有農田水利法,如今各地推行多不得力,情況最好的在荊湖南北路,各地上報的成果喜人,然而……”

王安石問道:“然而什麽?”

鄧綰有些尷尬:“然而,投資興建堤埽,開圩引水之人,都是……蜀商,要不就是吳商,但是吳商的目的,也是為了與蜀中交換貨物。”

章惇說道:“相公,不能再被動了,如此一來,怨聲盡歸於我們,而好處盡歸於他們,這個……”

王安石說道:“子厚有何建議?”

鄧綰拱手:“施其長而分其勢!荊湖開發既然有這等大利,理應成為朝廷的重點,否則就變成苦活累活全是我們幹,便宜都被蜀商撿走了!”

王安石有些無語,這事情蘇油曾經詳細稟報過他,卻是呂惠卿和王雱等人嫌收效太慢,認為是蘇油的拖延之計。

好在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其實也不晚,畢竟如巢湖那樣的大型人工湖,不是國家力量,沒人能夠拿下來。

不過這就成了改革派被蘇油倒逼著執行他的主張,做了,會不會對改革派造成傷害?

想到此節,王安石暗叫僥幸,除了少數人知曉,蘇油並未大力宣揚過,這娃只是支使四通商號,在荊湖兩路,用幫助各地狂刷農田水利條約政績的名義,撈得盆滿缽滿。

現在看來,蘇油之前提出的方案的確可行,解決了瘧疾問題後,荊湖就成了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