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三章 舊事

就聽蘇油接著說道:“所以接下來的第八條罪狀,臣同樣也不敢認同。”

“這就好像在說,知道一一之和為二的人是一黨,不知道一一之和為二的人是另一黨。”

“然而這不是黨,只是智識上的差別而已。”

“理學無黨,只有對知識的尊重,對事實和事實中隱藏的真理的尊重。”

“如果說尊重知識和真理的人,就得劃為一黨的話,我希望大宋上到陛下,下到平民,都屬於這一黨,庶幾誠心正意,去偽存真。”

“至於說我淩蔑台諫,欺壓同僚。我想問的是,我奉烏台之召,至今沒有回過一次家,沒有見過一次自己的孩子,雖然明知道不公,還一樣奉守制度。”

“而你們不經宣告,就將我當做罪犯審理,巧詞誘供,汙毀如此。請問,到底是誰淩蔑誰?誰欺壓誰?”

“說我插手軍方,栽培宿將。難道王韶就該眼睜睜地看著他死?種家就眼睜睜看著它亡?”

“西軍精華,沒有覆滅在對敵的戰場,卻毀在大宋自己人的手中?”

“控鶴囤安出身的諸將,還是一日三反的酋首?”

“夔州,涇渭,南海四路的義勇蕃軍,還是視大宋如敵國仇寇?”

“這樣才能遂了他們的心願?!”

“建立學院,設計軍器,改良諸監,提高效率,建立馬場,揀選良種,操練騎軍,建造城池,這些難道不是國家大事?怎麽還成了罪過?”

“這些事業裏,理工之臣過半的原因,是因為要是沒有理工背景,他們一張圖紙都看不懂,一份記錄都不會做,一個工件都造不出來。”

“一日出鋼上萬斤的高爐如何運作?礦料最佳配比是什麽?濕法煉銅是怎麽回事兒?三酸兩堿工藝原理是什麽?要沒有理工背景,就不可能懂得這些;不懂得這些,談何管理軍器監,將作監,神泉監?”

“南海冶州,如今一年黃金產量占全國一半,銀四分之一,鐵三分之一,銅五分之一,錫三分之二。而全部人數加起來,不到全國礦冶人數的十分之一!”

“蜀中的提鹵深井;兩浙路的鹽場溇港;遠赴新宋洲天方國的巨艦;變鹽堿地為上田的機井,哪一樣不是理工的成就?”

“那些人的確都是理工背景,但是不能說具備理工背景的,就都是我的人。”

“不說別的,靜海軍節度使趙宗佑,他就是大宋頂級的理工人才,他可是陛下至親,能是我的人?”

“商州胄案的高國舅,那是太後的弟弟,能是我的人?”

“三司用了統計之法,那就是我的人了?”

“司天監用了窺天鏡經緯儀,那就是我的人了?”

“將作監軍器監神泉監,用了濕法用了車床銑床沖壓機,那就統統都是我的人了?”

“笑話!這只能說明,大家都在日新月異的求索,而有些人還因循守舊,故步自封,不思進取!”

“蘇油不是什麽神聖,入仕以來精力匱乏,理工的造詣,早已經被二十一節度,陳昭明,蘇容,衛樸,沈括……無數的能人英傑,遠遠地甩在了身後,他們都能是我的人?”

“井底之蛙,根本不知道這些人到了什麽樣的層次,根本理解不到這些人的精神境界,才會捏造出這樣的罪過。”

“這不是侮辱我,這是以為天下人都如他們自己那般愚蠢,這是在侮辱我大宋才士精英的智慧水準和道德底線!”

“說我興利重商,這一點我承認,《金融論》早已闡釋得清楚,不用贅述。”

“士農工商,各有其業,全靠農人耕作所出給養全國,這既是浪費,同時又是壓榨。”

“所以讓每一個人都能加入到生產中來;讓每一個人都能脫離貧窮,謀得溫飽;每一個人都能為大宋盡自己的能力和責任,而不是要依靠國家撫恤,成為國家的負擔包袱,這,將是蘇油一輩子的奮鬥目標。”

“四通商號,皇宋銀行,從來不是蘇油的私庫。兩個機構的經過多次分拆重組,資本充入,蘇油的股權早已經被稀釋了很多,最大的股東,早就不再是蘇油。”

“國家賦稅所耗,百官俸祿所給,皆仰其出入。這句說得也沒錯。”

“但是賦稅運轉效率,是變高了還是變低了?百官百姓的生活,是方便了還是麻煩了?河渠,城墻,道路,是變壞了還是便好了?加在百姓身上的負擔,是變多了還是變少了?”

“這不是與民爭利,而是扶持民生。”

“沒有四通商號皇宋銀行,太湖的圩田,開封三縣的建設,廂軍的裁減,連通四京的幹道,橫行七海的艦隊,還沒影兒呢!”

“西軍的整體換裝,新軍的編練,鄆州,鄭州,商州,嶲州,杭州,冶州的工業基地,也還沒影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