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學問還沒丟

一名档頭拱手道:“都監,要不要跟陛下說一聲?”

鄭穆將資料收起來:“先歸档,朝中的這些官啊……辨采風向都快成精了,這回只怕又要挨打臉……”

說完自己都不由得愣了一下,咦?我剛剛為什麽要說又?

五月,乙醜,合門上奏:“每年酷暑的時候,陛下都禦後殿,便於決事。這個時間段,請從五月一日開始,到七月終結束。

如果這段時間內,陛下有意禦前殿,便由合門取旨,即放朝參。”

趙頊下詔:“先皇勤渥憂勞,未聞因寒暑而不親事者,諸卿雖是愛君,然朕不敢稍懈政事,還依舊例,三伏內仍禦前殿。”

群臣大為感動,我皇宋聖君就是不一樣啊,不像那遼國昏君,成天就知道打獵避暑,鄙視之!

無數歌功頌德的馬屁文章送上,趙頊心底偷著樂,前殿如今已經完成埋管工程改造,地板下和墻體內都有水流通過,冬暖夏涼這種事情,就沒有必要公諸於眾了吧?

五月的祭地儀典,雖然還沒有做到盡善盡美,但是也算是各方都比較滿意的大禮儀了。

仁英兩朝行合祭之禮,於典章不合,這是保守派大臣們最見不得的地方,每年都要奏一次。

如今陛下行尊天親地之義,恢復分祭舊制,親行大禮,尤其是在方望之事上,處理得非常妥當。

所謂方望,就是祭地之後的從祀問題。

所謂“天地之神,自得用類,以禮從祀。”

但是關於祀地的從祀,歷史記錄之上“未有顯據”。

如今要分天地,增加夏天裏邊的大禮節,不能搞得祭天的時候一大堆,祭地的時候孤零零不是?

因此王珪上書,要求“以倫類求之。”

最後趙頊下旨:“朕惟先王制行以赴禮,孝莫大於嚴父,嚴父莫大於配天。”

“屬有尊親之殊,禮有隆殺之別。故遠而尊者,祖,則祀於郊之圓丘而配天;邇而親者,禰,則祀於國之明堂而配上帝。”

接下來就是一個包含邏輯的問題了。

“故天足以及上帝,而上帝未足以盡天。故圓丘祀天則對越諸神,明堂則上帝而已。”

接下來就是一個歸納問題——“故其所配如此,然後足以適尊親遠邇之義。”

祭祀這樣安排是有其目的的,就是為了尊親,遠邇,讓各自在各自適合的位置之上。

最後定下決策。

歷代以來,合宮所配,要不取意於經典,但是諸經卻過於紊亂。

要不雜以先儒之說,卻又因陋昧古,不通情理。

“朕甚不取。”

因此只能從目的和情理出發,今後祭地,只將父親的靈位從祀於明堂,一人以配上帝,其余從祀群神,悉罷。

對於這一朝來說,就是祭天配仁宗,祭地配英宗,這才合情合理,返璞歸真。

群臣拜服,陛下思路如此清明,皇宋之福啊……

這個指導思想的引領下,元豐三年的夏祭進行得有條不紊。

不過蘇油還是準備了大量的防暑藥品,還動用了天師府和大相國寺的力量,中間出了些小事情,可還是算支應了過來。

而祭祀剛剛結束,職方員外郎邢恕上書,要求減少如今的官辦小學中,數算和天文的內容,理由和之前蔡確對趙頊建議時的如出一轍——天文研究容易為奸人利用,蒙蔽百姓,造作異端,圖謀不軌。

這個理論一時之間還挺有市場,因為禁天文之學,在中國本身是有歷史的。

王珪出列上奏:“陛下,禁民間天文之學,非自我朝所始,《晉書·武帝紀》便有記錄,‘禁星氣、讖緯之學。’”

“到了唐代,諸玄象器物、天文圖書、讖書、兵書、七曜歷、太一、雷公式,私家不得有,違者徒二年。”

“若將傳用,言涉不順者,自從造‘妖言’之法。‘私習天文者’,謂非自有圖書,轉相習學者,亦得二年徒坐。”

“《唐律疏議》:‘諸造妖書及妖言者,絞。’”

“抵於我朝,乃禁玄象器物。司天監,翰林院人員,不得將天文圖書,於外邊令人看覽,所有每年歷日,侯朝廷頒行後,方許私雕印傳寫,所司不得預前流布於外,違者並準方科罪。”

“以臣觀之,國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當稍禁天文算數,以啟善褒忠,使民歸於三代質樸。”

蘇油笑道:“王相公此言,臣有異議。”

“三代以上,可是人人皆知天文啊,為何到了如今,反習不得了?”

王珪有些惱怒:“三代以上,人人皆知天文?蘇油你可有證據?陛下之前,豈可胡言?”

蘇油轉身:“陛下,臣所言乃是事實,有《詩經》,《春秋》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