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蘇油的家事

一番話說得王珪都心動不已,點頭道:“那等休沐完畢,我去政事堂翻翻荊湖北路的奏章再說,要是可行,我們就先試試。”

夫人嗔道:“你還是相公哩,別事事都丟給蔡持正,搞得他才是首相一般。”

“他既知你是蜀中人,卻為何未將這等大利告知與你?左右不過怕你與蘇明潤有了幹系交情,怕蘇明潤頂了他那個未得的右相罷了!”

我還怕他頂了我未得的左相呢!王珪心裏又開始毛躁:“還去不去了?要去就趕緊吩咐準備!”

……

蘇家的女人是不怎麽過七夕的,好吧其實蘇家就一個大女主,石薇每天早上起來就是拿著黃荊棍兒督課,扁罐、王彥弼、漏勺,真真的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就連觀兒都有一套柔韌筋骨的古怪法門。

蘇油則是每天抱著自己的老花樣——五禽戲,心裏想著再堅持堅持,等進入老年狀態就對版了。

別說,這套東西好像還真有些用處,蘇油從小到大幾乎沒怎麽生過病,可能就跟飲食和這套五禽戲有關系。

於是每天清晨天還黑著,就能聽見蘇家宅邸院子裏的鍛煉之聲。

鍛煉完畢,孩子們是晨誦,輪到蘇油督課。

晨誦是用一種半吟唱的方式讀秦漢的長篇賦文。

這個並不是要求死背,而是為了培養出對“韻”的語感體悟,功夫是眉山北極院張道人傳給蘇油的。

用張道人的話說,就是哪一天讀到沒見過的字,都能隨著前邊已經讀過的韻律,自然而然地順利正確讀出來,那這門功夫就八九不離十了。

就和音樂一樣,如果是熟悉音樂的人,聽了一段之後,結束的那個音即便是不演奏出來,聽者也應該能猜得到。

這就是“律”,通過晨誦熟悉了“韻”,進一步熟極而流,能夠能摸到“韻”的“律”,等到今後再將一些特殊的案例如“變格”,“救拗”加進去,就可以通詩了。

這就是“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的道理所在。

觀兒的進益很快,因此扁罐王彥弼漏勺在晨誦的時候,蘇油拿著一冊《全唐詩》,在給觀兒講授詩詞韻律平仄理論。

“觀兒啊,昨天我們講過了‘奇活偶定’的變通規則,你還記得?”

觀兒點頭:“嗯,就是詩句指除了尾字外,其它奇序字可平可仄、用字靈活;而偶序字通常必須按基本句式之律格用字。大叔說這叫‘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

蘇油點頭:“其實格律用字這個規矩,始於後梁,到唐代方才形成系統的理論。實際上,這一變通規則並不是不受約束,任意‘靈活’的。它要以避免出現‘孤平’、‘三連平’、‘三連仄’這些拗句為前提。”

“所謂拗句,是對五言詩而言,對於七言詩,只需對詩句後五言,按五言詩的規則處理即可。”

觀兒問道:“那作詩的時候,避開這些拗句不就可以了嗎?”

蘇油微笑道:“因為不能以文害意啊,有些句子常常是一呼而出,所以才只能采取救的方式。比如‘三連仄’的情況,我們知道,只有句式為‘平平平仄仄’的時候,才有出現‘三連仄’的可能。”

“但是三連仄的拗句,比如‘平康街妓女,相國寺禪師’,作為詩句讀起來,音韻是很別扭的,一般情況下不允許將第三個字以仄代平,這裏就必須例外。”

觀兒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大叔就愛拿和尚打趣。”

蘇油笑道:“所以要救三連仄,就必須對它加以破壞,在第三個字確實非用仄聲字不可的時候,可將第四個字以平代仄,變成所謂的‘三四互換’句式。”

“救可以是自救,自救後的句式,就變成了‘中平仄平仄’,明顯與下句‘仄仄仄平平’失對,但是這種失對,卻是詩歌所允許的。”

“例如孟浩然的《訪袁拾遺不遇》中的第一聯:洛陽訪才子,江嶺作流人。本應是‘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的格式。”

“但是句首‘才子’二字,無可更改,因此只能在句中的三字置為仄聲,將三四字平仄互換,把這個拗句給救回來。詩句變成‘仄平仄平仄,平仄仄平平’的句式。明白了嗎?”

觀兒點頭:“聽懂了。”

蘇油繼續說道:“還有一種救法,叫他救,就是用同一聯中的另一句裏邊來救。”

“比如剛剛的‘相國寺禪師’五個字,一個字都沒法改,那就只能從上一句想辦法……”

觀兒拍手道:“那就得是‘平康坊名妓,相國寺禪師’,上句三四字平仄互換!”

“哈哈哈……觀兒你實在是太聰明了。道隆大和尚知道後一定會很開心的!”蘇油不禁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