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河西學派

好在大軍只在城外駐紮,壓根沒有進城,而且自帶糧秣,也無需肅州供應。

這讓城守真是覺得大宋和西夏就是兩片天。

最後到底是良心不安,送來了三百頭羊,然後蜀國公丟給自己六枚金燦燦的金幣,說這個叫舶來錢,以後幹外貿要用這個,一枚金幣抵用內地十貫寶鈔,或者是十匹絹帛。

城守趕緊謝恩,然後才反應過來,這是……這是秋毫無犯?勞軍的羊蜀國公都要花錢買?

蘇油叫他不要計較這些,然後欣慰地發現,肅州城守的漢學水平相當高。

再一打聽,原來當年西晉末年大亂的時候,儒學世家大部分渡江去了長江以南建立東晉,卻還有好多來到了河西。

當時曾有歌謠——“秦中川,血沒腕,唯有涼州倚柱觀”。

來到這裏的大儒,有張軌、郭荷、郭瑀、宋纖、祁嘉、馬岌、段承根、陰仲達、宗欽、趙柔、劉昞……最後竟然建立了儒學的一派——河西學派,五涼文學。

而自幼立志,長大後輔佐秉常的李清,竟然是李廣後裔,曾經割據一方,自稱“西涼王”的李暠的後人!

甘州、肅州、九原,也是西夏國內儒臣的三處主要的培養地。

現在的肅州城守,就是酒泉祁家的後人祁煥。

太奇幻了……

據祁煥講,當時河西大儒門下,動輒數千學生,河西並非蘇油想象當中那樣,屬於文化荒漠。

就算當年北魏遷移的時候,帶走了大多數,但是河西儒家,都在這裏留了宗。

李元昊的做派引得他們十分反感,因此河西儒家全都沒有出仕。

諒祚興漢制,依舊沒有得到他們的認可。

幸好沒有出頭,諒祚一死,一切又變了回去。

秉常親政之後,也只有李清一個願意出仕輔佐,但是哪怕是涼州李家,都不認同他的行為。

因為夏國王室的倒行逆施,尤其是剪發令,已經將他們本就不多的人品敗光了。

蘇油這一刻感覺自己到底沒有被上天拋棄,他是真不知道河西還留了這樣一宗儒脈。

忽悠和尚道士,蘇油還欠了一些功力,常常得走大相國寺和天師府的路子才能達成目的,但是忽悠儒家同行,哈哈哈哈哈……

肅州也有學宮,不過非常破敗,祁煥和蘇油找了一個房間,兩人開始坐下細談。

河西儒家和中原隔絕了近百年,不知道現在的儒學已經發展到了什麽程度。

沒有關系,蘇油自創的理儒一脈,高舉的就是復古的大旗。

證古,是理儒學派的巨大課題,如今儒學和、關學、理工三派人馬正在不斷的挖掘探索。

兩人的探討,漸漸就成了祁煥請教,蘇油解答。

儒學問題主要是社會問題,社會問題都是復雜問題,哪怕是先儒一句話,要解釋清楚來龍去脈,引申出去都是涉及到方方面面。

蘇油還是挑了祁煥應該相對熟悉的因明邏輯來講解,對於理儒一派來說,都是繁復的。

其中一樣要涉及到數學、文學、天文、地理、歷史等科目,有些東西對於祁煥來說,明顯超綱嚴重了。

於是蘇油又得做更詳細的解釋。

不知不覺室內已經點上了油燈,祁煥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國公,不是夏國征服者,這尼瑪,是位聖人!

至少祁煥覺得,面前這位,是撥開歷史上各種儒家學派造出的迷霧,最接近先儒本義的人!

天理人情!對於淫浸經典一輩子的祁煥來說,簡直就是振聾發聵的玉振金聲。

直到娟兒翻著白眼過來叫少爺用飯,祁煥才發現天都黑了。

慚愧地說道:“不意中原儒學,已然精微如斯,學生敢請先生停留數日,待學生召集河西同道,共聆教諭。”

蘇油笑道:“慚愧,我也不知道河西尚有儒門遺緒,今日真是太高興了。”

“接下來河西會大興文教,我希望世兄能盡一份力,光倡河西先儒曾經鑄就的輝煌。”

“各家先祖的著述,我希望盡量搜集,攜往興慶,我們共同整理成專著,上呈陛下禦覽。”

“理學一門,講究因地制宜,合情入理,河西的情況與中原有些區別,因此先儒的著述當中,一定有關於河西治理的很多思考,值得我們借鑒。”

“剛剛與世兄交談,河西一派宗古之風,與我蜀學、關學頗為相近,就如昨日見到的篳篥一般,孔見不同,一管相吹,諸音並作,相得益彰啊……”

祁煥連連擺手:“珠玉在前,怎敢濫領虛名,先生羞煞學生了。”

蘇油笑道:“還有一條,現在夏國高層清掃一空,我手裏缺少具備學問的治政之才,找陛下要人,陛下讓我先等幾年,讓軍將先代理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