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零七章 本末

蘇油入座後說道:“前兩天和今天說的那些,大家都清楚了吧?”

眾人都表示完全理解了,蘇油這才又道:“清楚了就好,但是我要跟大家說的是,如果有件事情不解決,前兩天所說的那些,一件都別想做好。”

這兩天蘇油給大家加油鼓勁,猛畫藍圖,讓大家看到了未來河北的機會和自己任上即將創下的政績。

之前陛下撥給司徒的一千五百萬貫河北發展基金,司徒真是準備要大用,這裏邊蘊含著多少利益,一本綱要裏邊幾乎講得清清楚楚。

現在蘇油突然變了口風,卻讓眾人都不禁納悶起來。

卻聽蘇油說道:“這件事情,就是吏治。”

“吏治不清,一切展布都是空談,有害群之馬在我們地方主官裏邊,這個計劃,只能淪為他們殘民害政,中飽私囊的工具。”

眾人都是心中一緊,啥意思?司徒這是不放心咱們?

蘇油神色沉重,從皮包裏取出一份急報:“昨夜,博州、博平縣、高唐縣三地官府,同時發生火災,火災地點,都是保管賬簿的賬房。”

“匡太守,給個解釋吧。”

匡師古站了起來,身上一身陳舊的官袍,靴子上還打著補丁,顫巍巍地說道:“治下不嚴,出了這等意外,下官領罪。”

“所幸燒掉的本就是需要作廢的過期空白賬档,沒造成什麽危害,下官回去,一定嚴加申斥,臨近年節,更要小心火燭,以免成災。”

蘇油笑道:“匡太守好能為啊,我要查空白賬冊,治下一州兩縣賬房就同時失火,然後你告訴我這是意外?”

匡師古對蘇油拱了拱手,又對同僚們拱了拱手:“師古治博州,可謂兢兢業業,允直允公。”

“當年河決商胡埽,博州直面洪流,諸縣遭災,至師古到任,亦未恢復。”

“盜賊遍地,民不聊生,是師古帶領一州百姓,重建家園,恢復民生,結成保甲,共禦盜賊。”

“數年考績皆為上上,事後朝廷嘉譽,命老夫入朝。”

“因老夫自認與當政不合,加之百姓挽留,故而不請銓考,在河北士林官場,也算是薄有聲譽。”

“怎麽,司徒要以此細事,追究老夫之罪?”

匡師古在河北名聲也算是不錯,清高,安貧,勤力,愛民,守分,都是他的標簽。

大宋就是這麽奇怪,官員一般三年一考,但是這個考需要官員們自己去申請,算是手續之一,叫“請銓”。

有些官員比如程頤、王安石、範純仁、蘇轍等,往往因為與當朝不合,或者沉心學問,或者要照顧老父等原因,不請銓考,寧願放棄升職的機會。

這樣的官員,在士林中往往會贏得極高的名聲——這叫保節守名,不貪祿位。

果然,匡師古此話一出,下邊的州官們就更加狐疑了。

蘇油將手一擺:“這位是節度幕府掌書記王彥弼;這位是節度判官王寀;這位是司馬高世則。”

“他們剛剛破獲了一起大案。”

說完對高世則點了一下頭,高世則下到台下,將手裏的一樣東西發給了諸位州府官。

幾位官員一看就是大驚,偽鈔,面值五貫的偽鈔!

偽鈔五十貫以上就是大案,光十州官員們幾案上的加起來,都已經夠了!

卻見高世則回到台上,拎起一個柳藤箱子打開,將裏邊的東西倒出來,竟然還有滿滿一箱!

州官裏邊膽小的幾位,兩腿都已經在哆嗦了,這尼瑪得有五萬貫以上,這是要驚動全天下的彌天大案!

蘇油說道:“大家可以拿起偽鈔來看看,其實制作得並不算精良,對於精細些的人來說,也不算太難識別。”

“但是罪犯也極度狡猾,大宋寶鈔五貫以上,采用五色套印,制作極難。因此他們限於技術,只仿造了三色以下套印的寶鈔,最大面值不超過五貫的那種。”

“對於鄉間升鬥小民,他們囿於辨識能力,往往就被賊人蒙騙。”

“還有就是煙花柳巷,賭坊瓦舍這些魚龍混雜,燈火昏暗的地方,也是賊人們出手的好地界。”

“大家再細看偽鈔所用的紙張,質量與寶鈔用紙差近,雖然對光不見水印,但紙中一樣夾雜有五色南海蕉麻絲絮,因此也極具欺騙性。”

“列位,之所以要查空白廢档,是因為這些偽鈔所用的紙張,本就出自皇宋汴京鈔紙局,是給官府印制會計財档、房田地契、印花稅票專用!”

室內都傳出了低低的驚呼,卻聽蘇油冷冷的聲音說道:“匡太守,前日我命各州府查繳空白廢档,你博州一州兩縣的賬房就起火,難道真是巧合?”

匡師古卻異常鎮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人在大名府,未出幕府一步,難道還能收買府內衙役,或者身具天師道術,飛回博州縱火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