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無再少年

許夫人接下來絮絮叨叨,把始末大致說了一遍。

其實挺簡單,就是一方面蕭家挨罵挨得受不了了,另一方面鄭國公府那邊因為常二姑娘懸了回梁,跟蕭家也生了間隙,蕭家左右不是人的情況下,終於撐不住,亡羊補牢為了挽回一點自家的名聲,向許夫人低了頭。

許融被許夫人神奇的談判技巧震得說不出話來:“……就這樣?”

許夫人奇怪地道:“不然呢?融兒,娘不大懂你的意思。對了,你怎麽都不高興?”

高興,她見鬼還差不多。

許融才吃下去的甜羹都噎在心口,她扶住腦袋,艱難地把語言組織了一下:“娘,蕭倫把我害成這樣,娘不是該去跟他談一談補償嗎?還要我嫁給他,那他們家是什麽損失也沒有了?”

許夫人先奇道:“融兒,你怎麽直呼蕭世子名字呢。”

不過這一句問過了就算,她沒往心裏去,跟著忙道:“談了,談了!蕭夫人叫他出來賠罪,我訓斥了他好幾句,他都聽了,還跟我保證,等你嫁過去了,一定好好待你,再不叫你傷心。”

許融等了一下,又等了一下,沒等到下文,才意識到這就是許夫人的談判成果,再沒有別的了。

這位傻又白的許夫人,能在亡夫去世後好端端活到現在,沒叫人連皮帶骨當肥羊啃了,可真不容易哪。

許融抑制不住地,深深地嘆了口氣:“娘,蕭倫心裏根本沒有我,他喜歡的是常二姑娘,娘現在去勉強了他,他口頭上答應,可是心裏怎麽想,日後又怎麽做,娘怎麽管得到呢?”

大概是許夫人太不精明了,她這一口一個“娘”叫得也沒什麽心理障礙,說實話,就跟鬧著玩似的。

許夫人眨巴著眼——她哭了太多天,今天雖然沒哭,眼泡也還有點腫腫的,不過除此之外,歲月基本沒在她柔美的臉龐上留下多少痕跡,可見一個人不會操心也是有好處的。

“他要是日後言行不一,娘會給你做主,”許夫人愣了片刻,就安慰道,“還有你弟弟,他也會替你撐腰。”

對那個打著找神醫旗號已經兩三天沒在家裏露臉的弟弟,許融私心裏認為“撐腰”之談很存疑,不過因為不熟,暫且拋去不提,只說許夫人的“做主”,照她眼下做出的這個主,許融可真是敬謝不敏。

“娘,那蕭倫白害了我一場?”

許夫人道:“不算害吧——他指天發誓說沒有推你,融兒,你自己不也記不清了嗎?”

許融:“……”

她在心裏把許女士的糊塗等級又上調一個档。

跟糊塗人是沒必要動氣的。許融微笑起來:“娘,他當然不會承認啊。他難道會說他不但想悔婚,為了達成目的,還想把自己的未婚妻害死嗎?”

許夫人還是心疼女兒的,聞言緊張起來:“融兒,你想起來了?那真的是蕭世子推了你?”

許融搖頭:“沒有。”她沒打算冤枉他人,道,“但也不能說蕭倫就沒有推我,甚至常二姑娘都是保不準的。他們無論說什麽,娘聽聽就是了,不必當真。”

這種薛定諤式的狀態超出了許夫人能接受和處理的範疇,她發了一會呆,終於另找了個可責怪的點:“都怪之桃和紫燕兩個小蹄子,偷偷跟了你出去,護不住你罷了,連腿腳都慢騰騰的,兩個人四只眼睛,居然都沒看清你是怎麽摔的!”

許融知道,這兩個“小蹄子”也是婢女,當日跟隨原主一同出門,原主看見蕭倫和常二姑娘攜手散步,氣急了飛跑上去,兩婢女沒反應過來,等跌跌撞撞跟上去時,原主已經摔下坡了。

這導致現場沒有一個屬於她們這一方的人證。

因為一連串的巨大過錯,之桃和紫燕現在還被關在柴房裏,白芙小心翼翼地露過話,許夫人一天只許給她們送一頓飯,且不許任何人前去探視。

以許融之見,兩婢女雖有失職,懲罰到這個程度也夠了,許夫人既然提起,她便就勢道:“娘,她們原是聽了我的話才出去,沒想到會出那樣的事,關了這許多天,也受了教訓了,就把她們放出來罷。”

許夫人不大願意:“那豈不便宜了兩個小蹄子?為著操心你的事,我還沒空理論她們,等騰出手來,就叫人牙子來賣了去。”

這話一出,白芙先煞白了臉,兩個站在窗邊的小婢女也取暖似的往一起擠了擠,臉色都很驚恐。

對身在賤籍的奴婢們來說,吉安侯府這樣的地方是第一等的安身立命之地,哪怕賣到皇宮去都不如侯府好,一道高墻隔絕一生,哪天沒了,連個聲響都傳不出。

更別說賣進那些臟地方了,那還不如一頭撞死了好。

許融看在眼裏,微微嘆了口氣,道:“娘若責怪她們,打發她們到別處當差便是,何必說到一個‘賣’字,難道缺那幾兩銀子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