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偽少女與真少年

許融沒來得及細想。

因為隔天長興侯府的蕭夫人就攜替她準備好的新未婚夫蕭信登了門,正院傳過話來要她去相見。

白芙慌了手腳,在屋裏亂轉:“姑娘,這可怎麽辦?太太怎能真的聽信了蕭家的擺弄,這事倘真成了——姑娘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裏頭的荒謬尷尬說不盡,白芙隨便一想都站不住。她心中本來尚存對許融的淡淡疑惑,但此時全拋去了腦後,主憂臣辱,主子將沒好日子過,她做人奴婢的又往何處去立足?

許融安撫她:“沒事,見一面而已。”

這事繞不過蕭家,那麽見一見正方便她作出判斷。

前來傳話的錢嬤嬤一直密切注意著她的臉色,見此松了口氣,忙忙安排白芙替她梳妝。

錢嬤嬤是許夫人的心腹陪房,白芙雖不情願,也只好轉回來聽令。

這是她做慣的差事,不一會兒就替許融梳好了發髻,插上一對珍珠簪,再描了螺黛,點了唇脂,最後換上新衣裳,應季的菊繡緣邊鵝黃衫,繡花鞋面上撒開十二幅羅裙。

白芙忙碌完後往旁邊退開,許融自己側身對鏡照去,頰邊金珠耳墜一晃,她唇彎起,十二分滿意。

完妝美出新高度。

錢嬤嬤小心翼翼地催促:“姑娘,該出門了吧?”

“走吧。”

許融心情很好,沖鏡子眨下眼,提裙出門會客去。

客是惡客,來意不善。

但許融也不是真的要被母親推出去填坑的可憐少女,她邁過門檻,輕輕俏俏擡眼一望。

上首兩人,一人自然是許夫人,見到許融,慌忙堆出一臉笑容,另一人則年四十許,面龐富態安然,眼神似笑非笑,透著一股居高臨下。

比許夫人更像是這座府邸的女主人。

這氣派貴婦不用說,自然是蕭夫人了。

許融不多看,眼波一轉,又往蕭夫人側後方看去。

那裏立著一個少年。

少年很瘦,很高,穿件墨藍直綴,衣裳是好料子,小帽上綴著一小塊白玉,質地如凝脂,也是塊好玉,腰側另有一塊差不多品相的葫蘆玉佩與荷包等物垂掛下來,足下烏靴一塵不染——總而言之,他和許融一樣,顯然也是經過一番打扮後才來亮相的。

但能粉飾的只有身外物。

少年的頭低低地耷拉著,只露出一段蒼白脖頸,連長相都叫人看不清,肩背處平直,應該沒有駝背的毛病,卻腳尖一岔,偏偏懟出去兩分頹勢。

一股別扭勁兒,活脫是個問題少年。

許融揚了揚眉,走進去。

上前行禮,許夫人在這些不要緊的事上十分肯心疼她,馬上站起來扶她:“行了,你身子才好些,別勞累了。”

儼然一個愛女如命的好母親。

右首的蕭夫人看著這一幕,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轉頭吩咐道:“二郎,你也該與大姑娘見禮了。”

問題少年腳下不動,腦袋也不動,維持著那副憊懶身姿,只把手擡起來對著許融拱了拱,道:“大嫂安好。”

……

蕭夫人色變。

許夫人臉色青青白白,變得更甚。

一室凝凍般的氣氛中,許融勾起唇,含著笑意還了他一禮:“你也好。”

說完帶笑掃去蕭夫人那邊一眼——這麽個拆台的,也敢帶出來?

多大的生意也得談砸哪。

蕭夫人臉色雖變,還是撐住了,沉下聲音來說了一句:“二郎,在家裏還罷了,出來外面,你這份淘氣還不改一改?”

少年悶聲不響,只把手垂回身側,看上去似乎服軟,又似乎沒有。

蕭夫人臉色又冷一層,許夫人忽然覓得了靈感,連忙轉頭插話:“蕭夫人,既然你家中也未談妥,不如此事就此作罷?”

也算為許融爭取了一把。

蕭夫人眼神移過來,卻淡淡道:“許夫人真會說笑,婚姻大事,也好這般想一出是一出嗎?二郎年少不懂事,許夫人不要和他計較才是。”

她明著是訓蕭信,話裏實則是連許夫人一塊訓了,許夫人擅長以眼淚服人,舌鋒上啞火,當即就被堵住了。

蕭夫人甚能做主,跟著便道:“好了,我們大人說的話,你們孩子家未必愛聽,不如先出去走一走,散散心罷。”

以目示意許夫人。

許夫人勉強道:“……融兒,花園裏花開得正好,蕭二郎頭回來我們家,你盡一盡地主之誼,帶他逛逛去?”

她沒有蕭夫人那份發號施令的威風,因心虛,尾音帶著試探般的疑問,許融無所謂,點頭:“好。”

許夫人一口氣立刻松下來。

蕭夫人沒多看她,微微松弛的眼皮擡起,盯著少年蕭信說了一句:“好好的去,韋氏那些教導,別忘了。”

這聽上去是句尋常囑咐,畢竟蕭信才發了句令所有人都下不來台的驚人之語,但許融回首等他,卻只見他驀地擡頭,牙關咬緊,下頜線條鋒利,眼神兇銳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