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偽少女與真少年(第2/3頁)

許融終於看清了他的長相。

與他那副姿態很配,那也不是一張溫善面容,戾意如烏雲,層層積在他眉宇間,陰沉氣勢形於外,令他五官本具有的清俊都減了兩分。

她正打量,蕭信緩緩松開了牙關,表情平復下來,冷硬應——或者說是砸出一個字去:“是。”

出門逛花園。

許夫人那句話說得不對,深秋時節,哪兒還有什麽花“開得正好”,桂花落了許多,道旁菊花因出了許華章的事,許夫人無暇家務,管花園的下仆偷懶失之打理,也蔫頭蔫腦的,透著衰敗相。

許融若真是家主,此時該覺得顏面無光了,幸好她既不是,也不真為了逛園子來,見到園中有一座六角亭,亭中有石桌石凳,信步便走進去。

這園子實在沒什麽可逛,不如要份茶點來,坐下歇歇腳。

許融便吩咐白芙。

白芙愣了一愣:“姑娘,我這就去嗎?”

許融在家中行走,身邊不會帶很多人,跟出來的就她一個,她這一走——姑娘和那個蕭二郎可就是孤男寡女了呀。

許融沒覺得有什麽不對:“怎麽了?可是沒到飯點?那廚房裏有什麽現成的,你就隨便拿點來罷。”

白芙被她的鎮定迷惑住,現在的姑娘和從前不同了,很有主意,主意還都是她想不到的那種,白芙不知不覺被壓制得牢牢的,此時也不覺得自己可以提出異議,一邊猶豫,一邊終究還是去了。

花園裏再無旁人,只聽得風搖樹葉,沙沙作響,景雖不佳,還算靜謐。

蕭信站在亭子外面,並未進去,他的頭又低下去了,隔著幾級台階,盯著自己的鞋面開了口:“許姑娘。”

聲音非常冷淡疏遠,但稱呼十分正常。

看來那份戾氣倒不是無差別掃射。

許融和和氣氣地應了一聲:“蕭二公子,有話請說。”

“這件事不會成,你不必多想。”

說“這件事”三個字的時候,蕭信未掩飾,語調裏的厭惡反感滿滿透了出來。

許融並不驚訝,只是覺得有點意思:“哦?蕭二公子有主意了?”

蕭信毫不猶豫:“與你無關。”

顯然沒有進一步交流的意願。

許融打量了他一眼,見他周身決然氣息,明白了,笑道:“你要離家出走?”

蕭信眉頭一跳,猛地擡頭,冰寒目光直射過來。

以兩家交情,他當然曾見過許融,但次數極少,印象也很淺,此前許融在他的記憶裏就兩個字:女的。

這是他今天看許融的第一眼,差不多也是他第一次真的去看這位倒黴的前大嫂。

是一副很嬌柔的外表,皮膚白皙,五官秀雅,額角有微瑕,但不影響她的姿容,反襯得她眸光瑩瑩,鵝黃衫子透出不勝之態,整個人有一種纖細感。

蕭信移開眼去。

沒什麽感想,就很陌生。京裏豪貴家的小姐差不多都是這副模樣。

許融信步出亭,笑道:“看來我說對了。”

蕭信不承認也不否認,他恢復了冷淡,只反問:“為什麽這麽說?”

許融含笑答他:“因為我也是這麽想的。”

蕭信一怔。他有明顯詫異,又很快變得恍然。

與他相比,許融的處境當然更加艱難,她是吉安侯府的嫡長女,向來何等尊貴,一朝蒙難,被退婚,被毀容,不提未來如何面對,就連眼下在家躲一躲羞都躲不住,要被推出來用終身替弟弟平禍。

他的不平若有五分,她就該有十分。

但他從許融面上實在看不出來有什麽艱難,只見她始終噙笑,笑意盈盈:“蕭二公子,你我立場一致,應當不介意我多問一句,你打算如何成行呢?”

蕭信眉頭微皺:“什麽?”

走就是了,什麽如何不如何。

真是年輕啊。

許融頗有感嘆,看著他那張再陰郁脾氣再大也掩不住青澀的少年的臉,笑道:“你一個人走嗎?預備走去哪裏?如何在異地落戶?你這個年紀,還在讀書吧?或者是習武?以後前程要怎麽繼續——”

蕭信忍不住了,拉下臉來打斷她:“許姑娘,你這不是一個問題。”

簡直沒完沒了!

哪來那麽多話。跟她又有什麽關系。

許融笑著點頭承認:“對。不過,蕭二公子,我的每一個問題都很重要,倘若我沒有看錯,你似乎在這些事上尚沒有齊備的規劃?”

蕭信薄唇微啟,片刻後,又幹脆閉上,只眼睫半垂,從她身上一掃而過。

像是一個忍耐的白眼。

許融:“……”

接連被拒千裏之外,甚至挨了白眼,她應該生氣了,卻又很難氣得起來。

這一個年輕的身體裏住著一個真實年輕的靈魂,連冷漠都鮮活,同她是不一樣的。

這令她自然而然地寬容。

“蕭二公子,你不要誤會,我沒有惡意,只是你我同為受害者,也許可以結個同盟,想一想別的辦法。”許融耐心解釋,“即便要走,不能這麽沖動地說走就走,總得將後路安排好了,你年紀小,可能還不懂在家千日好,出門事事難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