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意與天意

新的一天,許融早起出門。

有許夫人這種母親不全是壞事,別人要忽悠她容易,許融忽悠她也不難,隨便找個借口,或者哪怕沒有借口,許融想出門也就出了。

樂興茶樓與上次設局的聚茗樓不太一樣,不在鬧市區,地方要偏僻些,但也幹凈整潔,一般設有雅間。

這些細務上也顯能力,許融發現蕭信挺會因時制宜地挑地方。她坐下捧起熱茶暖手,向對面打招呼:“蕭二公子。”

蕭信比她早來,他周身的氣勢又凜冽了點,和外面一日寒勝一日的天氣正是一個走勢。

他沒碰茶點,開口便道:“許姑娘,我想過了,不必再拖沓麻煩下去,我們以前沒有關系,以後也不會有,就到這裏吧,這件事由我結束便是。”

他說完不等許融如何反應,點頭致一致意,起身就走。

他的決心倒是下得又快又狠。許融哭笑不得,伸手攔了攔:“蕭二公子,不用這麽急,你說得沒錯,我們確實沒有關系了。所以,你也不用走了。”

蕭信疑問回頭:“——什麽意思?”

“章哥兒做的好事。”許融嘆了口氣,“耗了半天力氣,現在回到原點了。”

她徐徐將張老夫人的話轉述出來,蕭信坐回她對面,隨著她的敘說,表情漸漸變幻,末了定格在一個——一個很難形容、大概也只能說是哭笑不得的點上。

“天意。”他喃喃道。

蕭夫人不從母命,不肯將他們之間的婚約取消,堅持撮合蕭倫與常二姑娘,沒想到許華章出手搗亂,打亂了她的計劃,張老夫人在重得機會的同時痛下決心,要將一切錯亂指針撥回,令諸人各歸各位。

許融向他攤了攤手:“蕭二公子,恭喜你,擺脫我了。”

蕭信有點想幹咳的意思,又忍了回去:“外祖母比太太還是講道理些。”

許融笑了笑,沒說話。

她笑意淺而淡,蕭信感覺還從中看見了一絲嘲諷——不管看沒看錯,她這個狀態不能算是喜悅。

他長兄那樣的夫婿,就算回了頭也不能算是良配吧。

蕭信心中生出一絲同情——但這同情微妙地來自於他自己的如釋重負之後,而他雖然解脫,曾經的議親讓他陷於另一種尷尬處境,他幹幹地坐了一會,想說什麽,又覺得什麽話都不適合從他的口中說出來,他盯著桌面的木紋,站起來道:“那我走了。”

許融點頭:“嗯。我再坐一會。”

這次會面目的已經達成,許融暫時也沒什麽別的可說,她不便與蕭信共同進出,那在這裏再坐一坐,換個環境長考一番也不錯。

蕭信推門離去。

許融轉頭推窗透氣。

她目光縮凝。

底下大堂中,樓梯左近,大門處,各站了三四個豪族下仆模樣的人,左顧右盼,呈把守之勢。

“姑娘,他們是什麽人?”

一直默默立在她背後的白芙也看見了,湊過來緊張發問。

許融搖頭:“我不知道。”

但她覺得不妙。

不妙預感很快成真。

木門吱呀一聲,被重新推開。離去的蕭信倒退回來。

門外有貴夫人帶笑發問:“二郎,你還想去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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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茶撤去,重新上了一壺六安瓜片。

蕭夫人平日從不飲這樣地方的茶,但她今日心情實在是好,破例低頭啜了一口。

而後擡頭,看看對面站著的許融,又看看旁邊的蕭信,唇邊流露舒愜笑意:“兩個傻孩子,想見面,到了明年有的是時間,何必現在著急地約出來私會呢,是不是?”

她最後一問落音時看的是許融,許融沒做聲,轉頭看了看蕭信。

他可能快氣爆炸了。

許融帶點無奈地想。

至於她自己,那是無所謂的,蕭夫人的話再曖昧十倍也對她造不成影響。

“都悶著?這會兒知道害臊了?”沒人應她,蕭夫人也不急,含笑繼續道,“先同你們說,都擰巴著不肯依,二郎這個孤拐脾氣,尤其在家鬧得要上房揭瓦,你爹頭疼得都不肯見你。”

這算是許融第一次聽到和蕭家那位男主人相關的直接信息——和沒聽見也差不多,兒子向他求助,他的選擇是避而不見。

這爹死了和活著有什麽區別。

所以蕭信決意要走。

他確實已沒有留下的理由。

“二郎,”獨角戲唱久了就有點無味了,也缺了贏家的暢快,蕭夫人開始點名,“你也不小了,一個男人家,該有些擔當,你把許大姑娘約出來私會,現在就一句話都沒有嗎?你叫大姑娘怎麽自處?你嶽母若來問我,我又怎麽給人家回話?”

什麽嶽母?

許融愣了一下,然後就被這個進階的新名詞雷了個哆嗦,她忍不住轉頭看蕭信,蕭信的臉白成一塊冰玉,又從中透出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