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醒轉 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醒了……

棠音說完,便轉過臉去,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他,生怕錯過了什麽。

她安靜地等了須臾,李容徽卻仍舊沉沉睡著,沒有半點醒來的跡象。

殿內唯一的響動,是白芷一叠聲的催促。

“小姐,真的不能再耽擱了。這裏離宮門可沒多近,萬一中途再耽擱些個,可真就要在宮裏過夜了。”

“到時候,可怎麽和老爺夫人交代?”

棠音低垂著眼,不答話,又於榻旁靜靜坐了半晌,直到眼看著最後一縷天光都收了,這才咬著唇,緩緩自他榻前站起了身來。

寬大的袖緣無意掃過他的枕畔,將擱在那的小木兔掃落,正落在她的裙裾上。

棠音下意識松開了李容徽的手腕,俯身去拾。

剛將木兔撿起,還未來得及擡頭,棠音倏然覺得手腕上微微一涼,似乎是有什麽冰涼的東西羽毛一般輕盈拂過,繼而輕輕搭在她的袖緣上。

棠音愣了一下,旋即一雙杏眼慢慢睜大了。

“李……”她顫抖著擡起眼來,正對上一雙色淺如琉璃的眼睛。余下的字,便無聲消散在唇齒之間。

李容徽的面色蒼白,唇上仍舊沒有半分血色,但那雙色淺如琉璃的眸子望向她時,卻綺麗如有萬千星辰藏於眼底,被那蒼白冰冷的膚色一襯,更顯綺麗惑人。

他的手指輕輕落在棠音的袖緣上,唇角擡起一個柔和的弧度:“你怎麽來了?”

他停了一停,唇角的弧度慢慢平了下去,語聲是傷重久睡後的喑啞:“你不是說過……往後很難再進宮來了嗎?”

說著,他似乎想到了什麽,語聲裏帶上了幾分細微的期許:“你是不是……改變主意了?”

只是話音未落,手背上卻倏然一涼,一小滴淚水落在他冷白的肌膚上,瑩瑩如珠。

李容徽微微一愣。

旋即,更多的淚水落下,匯聚成行,順著他的手腕無聲墜下。

眼前的小姑娘今日沒著披風,只穿了一件略顯單薄的淺鵝黃色錦緞小襖,領口的風毛被淚水打濕了一片,懨懨地貼在她瓷白的小臉上。

她的眼眶還紅著,清亮的杏眼裏蒙了一層煙水似的霧氣,隨著長睫眨動,裏頭凝著的透明珠子嗒嗒往下掉。

“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醒了。”

她拿帕子捂著眼睛,語聲自綿密的絲綢裏透出來,哽咽地不成聲。

“我沒事。”李容徽慌亂地支起身來,這個動作扯到了剛包紮好的傷處,貼著心口的位置旋即傳來一陣銳痛。

他恍然不覺,連語聲也未顫一下,只有些無措地輕聲哄道:“一點小傷而已。我沒事的,你別傷心了。”

他說的是真話,畢竟前世行軍打仗的時候,比這更嚴重的傷受過不知多少回。哪一次,不還是活下來了。

可棠音聽他說完,眼淚卻落得更兇了。

“你傷得那麽重,流了那麽多血,怎麽能叫沒事?”

“我從天光初透的時候就來了,一直等到天光漸收,多少個時辰,你都一直睡著。”

“太醫說,你若是日落之前醒不過來……若是醒不過來……”

她說不下去了,錦帕上繡著的蜻蜓翅膀都被淚水浸透,沉沉地似要墜下。

李容徽攏在袖中的手指松了又緊,半晌沒有開口。

他行事素來決絕,從不留任何回旋的余地。

且,若他只是輕描淡寫地下手,這件事在棠音心裏,多半也就留下一個淡淡的影子。至多十天半月,便也盡數散去。

要讓棠音徹底厭棄了太子,便只能如此。

他一直覺得,只要棠音能夠留下。生死邊緣走一遭,也是再劃算不過的事。

直到當真看見小姑娘的眼淚斷線珠子一樣往下掉,他終於生平第一次覺得,他是真的做得有些過了。

正當他不知所措之時,棠音終於慢慢止住了眼淚,哽咽著在床前那張小凳上坐下。

白芷也跟了過來,焦急催促道:“小姐,你看人都醒了,我們也該——”

“白芷,你先去外面守著吧。”棠音的嗓音是哭過後的哽咽,但已勉強止住了淚意:“我一會兒就出來。”

白芷的目光在兩人之間巡睃了一下,終於還是拗不過,一跺腳,出去了。

隨著槅扇關閉的響動,棠音將手裏的小木兔放回了袖袋中,轉而拿出另一個物件,輕輕遞了過去。

李容徽伸手接過,低頭一看,映入眼簾的,正是那朵浮雕在銅牌上的紫荊花。

“這是你一直拿在手裏的東西,盛安給我的,我現在還給你。”棠音擡起一雙哭過後微微泛紅的杏眼望向他,語聲有些艱難:“這是……東宮裏的腰牌,你可千萬要收好,輕易不要拿出來示人。”

李容徽握著銅牌的手倏然收緊了,力道大的,近乎要將這一塊薄薄的銅牌捏碎。

他的動作牽動了心口處的傷,鮮血從傷處熱流般地往外湧出,浸透了幹凈的麻布,流淌在蒼白的肌膚上,最終化為他唇邊一點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