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喂藥 楓糖、粽子糖、桂花糖,你想吃什……

“昨夜裏……”盛安遲疑了一下,旋即輕輕一咬牙,下定了決心:“沈姑娘,這事我本不該跟您說的。可您是這宮裏唯一一個關心七殿下的人。於情於理,奴才都不能瞞著您。”

盛安說著,又往藥吊子底下加了一把銀絲炭,終於將此事娓娓道來:“昨夜出事的時候,大抵才剛宵禁。那時戌時的更漏才響過,奴才正在院子裏灑掃,突然聽見內殿裏有了動靜,像是,像是有人打鬥似的。”

“奴才不放心,就去叩了內殿的門,問殿下有沒有什麽吩咐。殿下好一會兒,才隔著殿門答話,說讓我灑掃完了就早點去偏殿歇下。”

“殿下一向不喜人貼身伺候,故而奴才那時候也沒覺得奇怪,只將院子裏的荒草除完,就回偏殿睡下了。”

棠音的眸光重重一顫:“就是那時候出的事?”

她輕咬了咬唇,又顫聲道:“應當不是,他流了那麽多血,若是宵禁的時候便出了事,如何捱得到天明?”

“姑娘細心。”盛安輕輕嘆了一聲,又道:“奴才睡到天蒙蒙亮的時候,又被殿內的響動吵醒了。可這次的響動去得快極了,奴才剛披衣起身,殿內的響動就停了,叩門再問,也沒人答應。”

“奴才在殿門口等了一會兒,猛地聞到一股子血腥氣,覺得不對,連忙撞門進去。之後就看見,就看見七殿下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他回想起那時的場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奴才那時候怕極了,一路跑到了太醫署去請了太醫,可太醫也說自己不能擔保七殿下沒事,奴才這才慌了神。等宮門一開就出了宮,去相府請了您來。”

“後頭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棠音秀眉輕蹙:“那你是沒看到那兇徒?”

“是,不然奴才可能也沒命見您了。”盛安說著,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自袖袋裏尋出一物,雙手遞給了棠音:“不過奴才在七殿下身邊發現了這個。他一直握在手裏,奴才與太醫花了好大勁才拿出來。”

棠音下意識地伸手接過。

盛安遞過來的,是一塊宮中最常見的腰牌。青銅質地,鑲一圈細細的銀邊,右緣,還浮雕著一朵半開的紫荊花。

棠音的目光落在那朵不起眼的五瓣紫荊上,眸光重重一顫。

紫荊花,是東宮徽記。這塊腰牌,也是隸屬於東宮之人特有的腰牌。

棠音顫抖著手,慢慢將腰牌給翻了過來。

腰牌正面上,鏤刻著一個有些耳熟的名字——蘇吉。

一時間,一些散碎而淩亂的片段與昨夜裏的夢境一同沉沉湧來,浸在遊廊上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中,漸漸發酵成深不見底的幽暗。

“昨日你離開後,太子身邊的蘇吉曾來過長亭宮。”

“他說,他是來替殿下請未過門的太子妃去承德殿一敘。”

“他這才與我說,沈姑娘,就是尚未過門的太子妃。”

或許,早就有人動了心思,只是一直在等待時機。

真正讓他們等無可等的,應當是昨日裏,無意在廢殿中撞破之事。

若是那時候,自己能夠及時將他攔住,不讓他一個人出面將此事扛下,現在他,是不是也就不會生死不知地躺在榻上。

棠音低垂下長睫,墨玉般的眸子裏又漸漸染上潮意。

正當珠淚又要墜下的時候,盛安用布巾裹了手,將藥吊子捧起,對棠音道:“沈姑娘,藥熬好了,我給七殿下送去。”

棠音輕輕抽了口氣,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還是我來吧。”

她以帕子裹了手,將藥吊子拿起,又以細紗布濾去了藥渣,倒在瓷碗中,渾濁的一碗。

棠音捧著藥碗獨自進了內殿,輕輕將帷帳撩起,掛在四角垂落的金鉤上。

李容徽仍舊沉沉睡著,長睫密閉,面色蒼白,一雙薄唇緊抿著,近乎褪盡了血色。

“李容徽。”

棠音端著藥碗站在他床前,輕輕喚了一聲。

良久沒有回應,殿內冷寂地可以聽見風吹過竹篾紙時輕微而細碎的響。

棠音的長睫垂下,眼底是盈盈的碎光,像是天上將墜未墜的星辰。

她獨自在李容徽的床畔坐下,用小銀匙舀了一匙藥,放在唇邊,輕輕吹到溫熱,又小心地遞到李容徽唇畔。

他的唇緊抿著,銀匙微傾,一匙藥便盡數順著唇線滑落,墜在他蒼白的鎖骨上。

棠音忙將藥碗擱下,拿了帕子給他擦拭。

“不喝藥,怎麽會好呢?”她想著小時候母親哄自己喝藥的話,小聲哄他:“喝完了藥,我給你買全京城最好吃的飴糖。”

“楓糖、粽子糖、桂花糖,你想吃什麽,我都給你買。”

她說著嗓音又有些哽咽了,忙垂下頭去,又舀了一銀匙藥吹涼了放在他的唇邊。

許是在睡夢中聽見了棠音的嗓音,李容徽的薄唇微微一松,不再抿得那般緊了。這一匙藥,倒也喂進去了一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