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變數 她與李行衍之間,只隔著一張賜婚……

李行衍輕輕收回了手,面上的神色仍舊是溫潤如初,不生半分惱意。一雙鳳眼中,略帶些縱容的無奈:“你我之間,何至於如此疏離。可是我這幾日忙於政事,與相府的走動略少了一些,惹你不快了?”

他說著沉吟須臾,鄭重道:“這是我的不是,改日定登門謝罪。”

在近日裏發生了這許多事之後,又在去玉璋宮的路上與李行衍狹路相逢,棠音心中本就是既驚且怕,攏在袖口下的指尖猶輕顫。如今聽李行衍說要登門謝罪,眸光愈發顫抖不定。

好半晌,才勉強穩住了心神。

她往後退了一步,強忍著不讓語聲發顫:“父親政務繁忙,每日天未亮便入宮理政,華燈初上時才趕著宵禁的更漏聲回府。近日裏,大抵沒有閑暇能夠在府中開宴。且您是忙於政事,如何卻要向相府賠罪?相府萬不敢承您這一聲歉。”

她這話音落下,整個宮道上愈發寂靜無聲。

昭華也轉過眼來,驚訝卻又快意地看向她。

畢竟棠音可是宮中出了名的好性子,少有這樣毫不容情的時候。且還說得句句都在理上,令人尋不出錯來。

也不知太子是做了什麽,將人得罪得這樣狠。

讓她無端覺得高興。

李行衍不曾想到棠音會這樣直白地拒絕,話到唇邊微滯一滯,旋即又轉為溫和笑意:“是我失言了。不過近日花房裏新送了幾品秋海棠,今日正開得妍麗。不若去清繁殿中一觀,也算是我向棠音賠罪了。”

話說到了這份上,卻是有些不好推拒了。

棠音輕抿了抿唇,一雙秀眉不自覺間輕輕蹙起。

昭華本就不喜太子,見棠音這樣反應,艷麗的面孔上毫不掩飾地便升起快意。

她也往後退遠了幾步,走到沈棠音身邊,親親熱熱地挽過了她的手,再轉首看向太子時,卻又是一臉的冷漠:“真是不巧,棠音今日答應了我,要去玉璋宮裏陪我打雙陸。”她頓了一頓,語聲微微上揚,帶著幾分輕嘲:“且清繁殿裏有的,玉璋宮裏也有。就不勞你費心了。”

她說罷,不由分說地帶著棠音回了車輦,也不回頭看李行衍的神色,只以塗著鳳仙花汁的手重重將車簾甩落,朗聲對外吩咐道:“寶珠、寶瓶,駕車回宮!”

車輦碌碌而去,轉瞬便將李行衍一行人棄在身後。

深秋的凍風帶起昨夜雨水打落的金桂,無聲卷過跪俯在地的從人發頂。

李行衍靜立在宮道上,鳳眼微低,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半晌,他淡淡收回了視線,款步往自己的車輦處行去。

“都起來吧。”

從人們如蒙大赦,紛紛自地上起身,狼狽中,才覺汗水已浸透了重衫。

清繁殿與玉璋宮不合,昭華公主性子任性跋扈,這都是六宮皆知之事。

可唯獨沈姑娘——

沈姑娘是宮中出了名的好性子,尋常從不見她說重話。如今卻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點情面也不留地回絕了太子殿下,甚至還說出‘相府萬不敢承您這一聲歉’這樣的重話。

是不是代表著,相府的立場,有所轉變?

雖說眾人心知肚明,沈姑娘是皇後看中的未來太子妃,與太子之間,只隔著一張賜婚的聖旨。

可這張聖旨畢竟還未曾落下……

一切恐怕還有變數。

在眾人的揣測中,李行衍已上了車輦。

素色錦簾垂落,白玉骨的折扇磕碰在車內小幾上,不輕不重地一聲響。

“查下去,這幾日裏,她都見了誰。”

他的語聲輕而淡漠,隔著厚重的錦簾傳來,只有坐在車轅上的心腹宦官左和得以聽見,以壓得極低的語聲回了一聲:“是。”

*

玉璋宮中,簾幕低垂,縹緲的沉水香霧氣自傅山爐中裊裊而起。

棠音與昭華相對坐在一張美人榻上,一手拿著兩枚白玉骰子,一手握著檀香子,目光正輕輕垂落在中間的棋盤上。全然不知自己方才在人前拋下的那句話,在宮人們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波瀾。

“這回要壓些什麽?”她笑問。

昭華似乎還在為上回投壺輸給她的事耿耿於懷,一抿紅唇道:“還賭你最得意的那爐‘明廷香’。”

她說著,玉指輕擡,將白玉骰子往榻上一丟。

骨碌碌一陣亂響後,兩枚骰子停住,顯出殷紅的‘雙陸’來。

昭華面上頓時現了笑影,唇邊兩點赤紅面靨隨之往上一擡,顯出幾分得意:“看來這回該我贏了。棠音你快說想要什麽,不然等會勝負已定,我可就聽不著了。”

棠音輕眨了眨眼,柔白的手指輕輕一松,手裏拿著的兩枚白玉骰子便也應聲落下了去,在榻上輕輕轉了幾圈,竟也是一對殷紅的‘雙陸’。

她杏眼一彎,輕笑道:“你壓了我得意的那一爐香,我又豈能輕縱了你。就壓上你最喜歡的那匹河曲馬,逐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