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相見 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當昭華那句話還在耳畔徘徊的時候,日子也已如翻書一般,眨眼便過去了十數日。

眼望著,立冬將至。宮苑裏金桂落盡,白梅早發。

三兩支凝著薄霜的梅枝至朱紅色的宮墻上垂下,似要墜在棠音鴉青色的發頂。

沈棠音披著一件厚厚的狐裘鬥篷,裏頭則是一件厚實的藕荷色曲領小襖,高而層疊的領子將她纖細柔美的頸項嚴嚴裹住,只露出一張凈白如瓷的小臉來。

“檀香,我們再走得快些,長亭宮就在眼前了。”

她捧著一個銀手爐,腳步匆匆地走在宮道上,一開口,便吐出大團的霧花。

檀香抱著一個打雙陸的棋盤緊步跟在後頭,一道走,一道猶自心疼道:“小姐,您這又是何苦?今日裏都結了霜了,車馬難行。稍偏僻些的宮室,便要人下輦走著過來。何不等過幾日霜化了再來,倒也不必遭這等罪。”

其實棠音也知道,今日不是個適宜出門的天氣。可自從昭華那贏下逐影後,她已經十數日沒往長亭宮來了。

一是怕來得太頻,被父母覺察。

二也是想等李容徽的傷勢真正好一些了,再兌現諾言,進宮來找他打雙陸。

畢竟他這樣柔順的性子,若是她隔日便來宮中尋他,怕是也會強撐著傷勢陪她玩上一整日,只一想,便令人覺得難受。

只是如今十數日未見了,倒也不知他的傷勢恢復得怎樣,可還有被人欺淩?

可真是令人放心不下。

棠音想至此,步子不自覺又加快了幾分:“等過幾日說不準還要落雪,那路可就更難走了。趁著現在地面上還沒積雪,我們快些走吧。”

檀香沒法,只能跟著她緊步往前走去。

兩人走過寂靜的宮徑,繞過抄手遊廊回旋的廊角,直至走得有些微微氣喘的時候,長亭宮那張剝落了朱漆的牌匾,終於遙遙在望。

老舊的殿門敞開著,一身玄色大氅的少年牽馬立在門內。

“李容徽。”

棠音眸光輕亮,提起裙擺小跑過去。

還未走到近前,立在門外的少年便回過臉,往此處望來,可步子卻像是生了根似的,一動未動。

一直到棠音跑到近前了,一擡頭,才望見他一雙眼眶早已紅透了,這一份薄紅胭脂似的,一直蔓延至眼尾,又凝聚在那雙色澤淺淡的眼中,化作濃得化不開的霧氣。

“你終於來了。”

“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怎麽會呢?我只是,只是想等你身上的傷勢好一些——”棠音對上那雙籠著煙水的窄長鳳眼,心底不自覺地湧上慌亂,忙自檀香手裏接過了棋盤給他看:“你看,我上次答應要和你打雙陸的,今日不是將棋盤帶來了?”

她說著又慌忙自袖袋裏找了檀香子遞到他眼前:“還有檀香子,也帶來了。”

檀香子,一共黑白三十枚。她的手小,握不住這許多,即便兩手捧在一塊,還是有一兩枚棋子自掌心邊緣滑了下去。

還未落地,便被一雙骨節修長的手輕輕接住了。

李容徽手裏拿著檀香子,一雙淺棕色的眸子低垂:“我信你。”

“只是,你往後能不能不要再這樣,不告而別。一走就是十數日。”

他的嗓音低了下去,帶著幾分喑啞:“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我怎麽會……”棠音想要與他解釋,話將出口時,卻忽覺有些不對,便輕輕頓住了。

旋即手上微微一涼,是他冰冷修長的手指輕輕擦過掌心。

棠音一愣,下意識地垂眼望去。

卻見方才堆在自己掌心裏滿滿當當的檀香子,已被李容徽輕輕接了過去,與他方才接住的兩枚放在了一塊。

“走吧。”

李容徽眼裏霧氣未散,卻仍是微微擡起唇角,唇邊笑意清淺:“我與你說過的。只要你來,多久都可以。”

他的嗓音低了下去,啞聲重復了一遍:“只要你來。”

棠音愣了一下,愈發對自己的不告而別生起疚意,赧然得連雪腮上都飛紅一片。

她怕李容徽看見,忙輕輕低下頭去,小步跟著他往殿內走。

步子將要邁過門檻的時候,棠音的眸光無意落在殿門口栽著的君子蘭上,倏然停住了。

十幾日前,還是一片青碧的君子蘭此刻懨懨伏在地上,眼見是不得活了。

棠音起初只道是沒能養活,雖有些遺憾,卻也並不覺得意外。畢竟這寒冬臘月裏,想養活在花中出了名的嬌貴難養的君子蘭,實屬不易。

可等目光落了一會,棠音便覺出不對來。

伏倒在地面上的葉片還未枯黃,顯是敗落不久。而葉片之間,隱約可以見到一點明亮的橘紅色澤,在這樣蒼白冷淡的冬日裏,尤為觸目。

這是開了花了。

君子蘭開花可不容易,要養得極細心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