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天香 疼

李容徽專尋那偏僻的胡同走, 七彎八繞地走了一陣,身邊的行人也漸漸少了下來。只後頭那幾個像是聞到了肉味的野狗一般,一直緊跟著不放, 旁邊的行人愈少, 面上的神情便愈見淫邪, 令人作嘔。

大抵一盞茶的功夫,就在那群紈絝子弟就要摁那不住的時候,李容徽終於在一座舊橋上站定。

橋下是冬日裏冰冷的河水, 水面上結了薄薄一層冰淩,其下是肮臟的墨綠色, 一眼望不見底。

四面已沒了人聲,那群紈絝子弟也早已摁那不住心底的邪火, 其中一位最沉不住氣的, 已一臉淫/笑著湊上前來,伸手就去摸李容徽的臉。

指尖還未觸到他的肌膚, 便覺得手腕上劇烈一痛,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和身子分了家,‘噗通’一聲掉進橋下的汙水中, 濺起一圈水花。

慘嚎聲陡然響起,卻又迅速湮滅。

他頸上不知何時生出一道鮮紅的縱線, 正迅速往旁側擴散,咕嘟嘟往外冒出血沫。

姿容昳麗的美人手中握著一把黑刃的匕首, 鋒利的刃尖懸停在他兩眼之間,一雙淺棕色的眸子冷如寒潭:“方才你是用哪只眼睛看的她?”

“是左眼?”

“還是右眼?”

“還是兩只眼睛都看了?”

他問一聲, 刀鋒劃過血肉那令人牙酸的聲音與細微的破裂聲便響一聲,直令人恍惚置身在阿鼻地獄。

最後,是人體落水那沉悶的一聲響。

李容徽轉過身來, 冰冷的眸光一一掃過被嚇得兩腿發軟,在原地連逃都忘記了的幾個紈絝,語聲輕而森涼,像是貼著骨縫刮過的霜刀。

“方才,你們也都看了吧?”

……

又是一盞茶的功夫,墨綠色的水面歸於平靜。

姿容昳麗的美人立在橋面上,靜靜望著水面,直至最後一縷殷紅無聲消散。

他甩幹了匕面上的血跡,立在橋頭風口,讓朔風陸續帶走他身上濃郁的血腥氣。

寒風中,他緊蹙著眉,有些煩躁地想著——為什麽總是有人覬覦他的棠音呢?

還用那樣肮臟的視線。

害得他弄了這一身的血腥氣,棠音又要聞見了。

他立了片刻,發覺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是無論也瞞不過了,索性擡手,取下了發上那支赤金步搖。

隨著他的動作,綰好的雲鬢散開,墨發散落滿肩。

李容徽並不在意,只是簪尖抵在自己的腕上,微微往下一壓,縱向劃開。

鮮血溢出,順著他霜白的手腕滑落。

他冷冷看了一眼,並不理會,只重新將幕離帶上,又隨手將赤金步搖一並拋入湖中,轉身疾步離開。

*

天香樓雅間中,棠音已等得十分心焦。正打算回相府尋了人去救他的時候,槅扇輕輕一響,卻是李容徽自外進來。

與之同時,血腥氣撲面而來。

棠音纖細的身子微微一顫,忙自椅上站起身來,緊步走上前去:“你身上怎麽會有這麽重的血腥氣,是不是傷到哪了?”

幕離垂落,看不清李容徽的神情,只見他的身子似乎僵了一瞬,繼而有些心虛似地將右手往後藏:“沒有。”

棠音秀眉緊蹙,愈發認定了什麽,急聲堅持:“是不是傷到手上了?快讓我看看。”

李容徽遲疑半晌,似乎見是瞞不住了,只能慢慢將右手伸了出去,掌心向上,放在她眼前。

他的手指修長,掌心冷白如霜雪,看著沒有半點傷痕。

棠音輕蹙了蹙眉,旋即想到了什麽,顫抖著探出指尖,小心地將覆住他手腕上的寬袖掀起。

一時間,血腥味愈發濃郁。

眼前的場景也讓棠音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只見那腕上一層一層裹滿了細麻布,透著金瘡藥與血腥氣混合的古怪氣味,而最外層的麻布更是被凝固的鮮血浸透成一片觸目驚心的深紅。

棠音捧著他的手腕,連語聲都是發顫的:“方才出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這是怎麽一回事?”

李容徽沉默了須臾,卻只是輕聲道:“你別擔心。我已經讓大夫包紮過了。”

他說著,輕輕收回了手,坐在臨窗那張椅子上,低聲安撫:“你不是說這裏的玫瑰酥好吃嗎,怎麽沒點?”

“你出去半晌沒回來,我怎麽還能有心思點東西?”棠音看出他似乎刻意回避著剛才的情形,而自己也不是個為了一時好奇非要強人所難的,便只是又將視線落在了他掩在寬袖下的手腕上,輕聲勸道:“你還是快回宮去吧。讓禦醫看看。”

李容徽卻有些為難似地,只輕輕搖頭:“前日裏刺殺的風波還未平息,若再禦醫來長亭宮診治,宮中不知又要傳出什麽捕風捉影的消息。”

“前日刺殺之事,宮中皆言是皇兄秉性兇戾,意圖屠戮手足。若是今日我再去讓禦醫診治,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