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問生辰 哪有隨便問未出閣的姑娘生辰的……

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李容徽微垂下視線。

此次趕赴北地, 除了賑災平亂之外,他還要去收攏一些前世的舊部,其中還包括兩名得用的副將。

只是如今, 他們應當還是平頭百姓, 甚至還可能混在流民, 乃至暴民之中,光是暗中尋人,便頗費功夫。更勿論還要替他們捏造合適的身份, 讓他們跟著自己回京。

他思忖須臾,想著棠音今年將要及笄之事, 便輕擡起眼看向她,低聲道:“在你及笄時, 我一定回來。”

他說著略停一停, 眸底神光微黯。

其實兩世中,棠音都從未告訴過他自己的生辰。

前世裏, 是她與太子的生辰一道送至欽天監占蔔吉兇的時候, 他夜闖其中,奪走了寫著棠音生辰的玉牌。

今生……

他想讓棠音親口告訴自己。

這個念頭, 一但升起,便像是一點星火在枯草上蔓延, 逐成燎原之勢,再也無法壓抑。

他擡眼看向棠音, 強壓下心底激烈的情緒,只柔聲問道:“你的生辰是什麽時候?”

棠音聽他這樣問, 先是稍稍一愣,繼而一張瓷白的小臉迅速染上了酡紅——哪有隨便問未出閣的姑娘生辰的?

她本不想答話,卻又怕李容徽真的一去不回, 遲疑了半晌,還是低垂著臉,蚊呐般輕輕答道:“暮春時節,棠花初開的時候。”

隨著她的語聲輕落,旁側梅樹上的積雪終於堆積到了纖細的梅枝不能承受的地步,那柔韌的枝條輕輕一晃,大片積雪墜下,砸落在地面上,一連串窸窣的響,近乎要將她的話音盡數遮蓋過去。

就在棠音想著,若是李容徽沒聽見,那這羞人的事情,她也再不重復了的時候,掛在梅枝上的風燈隨著梅枝下彎而輕輕一晃。

燈影搖曳,於李容徽冷白的面上投下一方暖意,一直落盡那雙色澤淺淡的眼睛裏,化為笑影:“我記住了。”

雖說得很是模糊,但棠音終究還是告訴了他一些。即便她今日不願意開口,明日,後日,乃至於經年後,她終歸會願意的。

棠音卻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低頭輕應了一聲,墊足將風燈自梅枝上取下,望著李容徽擔憂道:“明日就要啟程了,你不回去打點行裝嗎?”

“我想帶的不多。”李容徽的目光靜靜落在眼前的小姑娘上,半晌,才替她攏了一攏身上厚實的白狐裘鬥篷,柔聲道:“至於行李,盛安會替我打點,你不用擔心。”

棠音又低低應了一聲,倏然像是想起什麽來,只擡頭望向他,放輕了嗓音道:“你跟我來,我有東西要給你。”

李容徽微微一愣,旋即那雙窄長的鳳眼裏鋪上笑影:“好。”

為恐旁人發現,棠音將手裏的風燈壓得極低,若不低頭細看,便看不見風燈的輝光。

而李容徽則靜靜跟在她身旁的黑暗裏,不用風燈照路,也走得平穩,甚至還能在她踩到地面上的積雪,身子微傾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扶她一把。

兩人一路有驚無險地走到了閨房。

天寒地凍,抄手遊廊外大雪仍舊簌簌落著,而畏寒的檀香與白芷,已在棠音的吩咐下,分別回自己的西側房睡下。

閨房中,空無一人。

棠音收了手裏的絹傘擱在廊下,又輕輕打開槅扇,遲疑一下,還是沒讓李容徽進去:“你在這等我一會,我很快就出來。”

見李容徽輕輕頷首答應,她便提著一盞風燈進去,吱呀一聲將槅扇掩上。

須臾的功夫,室內燃起溫暖的燭光,風燈滅去。

李容徽靜立在黑暗的回廊中,目光則輕落在眼前一陣列長窗上。

他看著暖橘色的燭光亮起,嶄新的竹篾紙上便出現一個小姑娘朦朧的剪影。

看著她步子小而急促地在室內奔走,時不時還矮下身去,像是在翻箱倒櫃尋著什麽東西。

看著她手裏拿著個長方形的物什,東一件,西一件,零零碎碎地往裏放東西。偶爾還遲疑一下,像是舍不得手裏的東西一般,端詳須臾,但最後還是指尖一松,讓東西落進了那物什裏。

看著她終於收拾好了東西,竹篾紙上朦朧的剪影迅速往門邊移動,奔他而來。

李容徽這才輕輕收回視線,將目光落在眼前的槅扇上。

又是‘吱呀’一聲輕響,小姑娘推門出來。

一雙鹿皮小靴輕輕邁過門檻,立在他跟前。

小姑娘沒提風燈,整個纖細的身子都裹在庭院裏的黑暗中,只寬大的鬥篷邊緣,還染了閨房裏一點暖融融的光。

憑著這點輝光,李容徽這才看清,她手裏拿著的,是一只裝飾精美,嵌了幾方紅寶的小葉紫檀錦盒。

“我之前去書房的時候,聽到父親正與哥哥提起雪災的事情。說北面動蕩的厲害,無數流民凍餓而死。”她柔白的手指一擡,哢噠一聲將錦盒打開,又雙手捧到了他的跟前,輕聲道:“我把這些東西給你。你換成銀子拿去北面,替我開一個舍粥鋪子,最好再能發幾件冬衣下去,便能救活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