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鷸蚌爭 滾回東宮閉門思過

尋仙殿中, 寶幔低垂,李行衍與沈厲山分別立在兩旁,相對無言。

殿內一片沉寂, 只有清香燃盡時, 香灰落在鼎中細微的響。

因而槅扇打開時的響動, 便於靜謐的宮室中格外清晰,驚得立在一旁的李行衍豁然擡起頭來,看向殿門。

只見大宦官伏環緊步進來, 對上首躬身道:“聖上,七皇子到。”

隨著他話音落下, 李容徽與淩虛道長一道進來,躬身行禮。

成帝赤紅著一張臉, 慢慢自寶帳後擡起眼來, 隔著幔帳冷視著這個剛立下功勞便公然忤逆的皇子,半晌冷笑一聲:“老七, 太子親自彈劾你為了自身的功績, 而在賑災期間搜刮民脂民膏,公然受賄, 又強征災民充入軍中,迫其上前線與亂軍對陣, 致使災民死傷無數,你可認?”

李容徽視線微微一擡, 平靜道:“兒臣從未如此行事。”

“沈相。”寶帳後,成帝將視線轉到了沈厲山的身上:“將折子給他。”

沈厲山這才掀起眼皮, 淡淡應了一聲,只袖中取出兩份折子。

李容徽雙手想要接過,但沈厲山卻先一步松開了手, 不偏不倚正避開了他的動作,將折子棄在他眼前的桌案上。

李容徽也並不在意,只從善如流地自桌案上拿起了折子,細細翻看了半晌,答道:“回父皇,折子上寫的是兩次賑災的用度。”

一次是戶部賑災,一次則是由他親自去北城賑災。

成帝聞言一拍桌案,厲聲道:“前後兩次賑災,不過隔了月余,耗費卻相差如此之巨!朕已令戶部細細清點過,你所得的物資,僅夠賑災之用。根本不足以平亂,更勿論是半載之內功成回京!”

一直不曾開口的李行衍也淡聲道:“兒臣知道皇弟立功心切。但賑災用度不足,也應當遞折子入京,求得戶部再度撥款,而不是搜刮當地的民脂民膏,又受官員賄賂,用以充當軍餉,建自身功業。”

沈厲山雖袖手在旁,不曾開口,但顯然也是認同成帝與太子所言。

畢竟戶部一直是由他統領,兩次雪災的用度,他心中自然是明鏡一般清楚,以李容徽的身世,即便是貼上全副身家,也不夠補貼賑災物資。這多余的一筆銀錢從何而來,自不必多言。

他一直不曾上折子彈劾此事,就是等著東宮與清繁殿動手,他好坐收漁利。一直等了這許久,這兩宮可終於將事情查清,捅到了禦前。

以他對徐皇後的了解,沒有萬全的準備,是不會輕易動這個手,一旦動手,那李容徽便也是在劫難逃。

他只等著李容徽被貶出京城,再將李行衍遣死士刺殺李容徽的證據遞上去,便可解了兩心腹大患。

果不其然,李行衍見李容徽沉默了須臾,不再開口,便又自袖中取出厚厚一疊名冊交給伏環,由伏環遞到了成帝跟前:“前日裏有人將此物遞交東宮,說是七皇弟貪汙受賄的賬冊,還請父皇過目。”

成帝接過,目光往上一掃,須臾,一張本就赤紅的臉色漲得更紅,像是一只破風箱一般粗重地喘息著,擡手就將賬冊丟在李容徽腳下,厲聲道:“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李容徽並不低頭撿足邊的賬冊,反倒也自袖間取出一本冊子,同樣遞給了伏環,只輕笑道:“正巧兒臣手中也有一本賬冊,還請父皇一並看了吧。”

成帝正值盛怒之際,被他這樣輕飄飄一句堵過來,大有一種怒火無從宣泄之感,面色陰晴不定了半晌,終於還是接過,隨意掃了一眼。

這一眼下去,目光便像是膠住了一般,忍不住一筆筆細細看了下去,直至看到末尾,仍是半晌沒有開口。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連沈相都起了幾分疑竇,想看看李容徽遞上去的,究竟是什麽。

成帝沒讓他等太久,像是耗盡了力氣一般,有些疲憊地倚在高座上,擡了擡手,讓伏環把李容徽遞上的賬冊轉交於他。

沈厲山接過賬冊,也細細看了一陣,片刻後,皺眉將冊子合了,隨手還給了伏環,心中倒是微微一嘆。

看來這鷸蚌之間已分出了勝負,他只能擇一取之了。

賬冊上,一筆筆銀子的流入寫得清清楚楚,皆是一路上清繳馬匪、山匪、水匪所得。近乎是從出城開始,這一路的征伐便沒有停過,大大小小上百場戰役,怕是將從盛京城到北城的路匪給清得一幹二凈。

用的是以戰養戰的法子。

而此刻,李容徽也淡聲開口:“若是父皇仍對銀兩的來源存疑,大可差人重走一次賑災之路,若在這一路上,還能遇到成了氣候的路匪,那兒臣自當認罪伏誅。”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若是徐皇後在場,便該收手,想個法子將此事圓轉過去。但偏偏李行衍卻是個年少氣盛的,好容易有了能夠置李容徽於死地的機會,自然不肯輕易放棄,便又咬牙上前道:“即便賬冊是有人蓄意構陷,那皇弟又要如何解釋強迫災民上前線與亂軍對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