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共枕席 與李容徽同床共枕

床榻微微陷下一些, 清冷的雪松香氣欺近。

棠音下意識地將身子往後退了一退,她本就是緊挨著內側睡的,這樣一退, 整個後背都碰上了冰涼的墻壁, 令她略有些不適地輕蹙了蹙眉。

李容徽見到了她的舉動, 便主動往後退開一些距離,輕聲笑道:“即便是夏夜悶熱,也不能為了貪涼將自己挨在墻壁上。”

“如此會更難以入睡。”

棠音被他說得面色微微一紅, 略往他這挪了挪身子,不說話, 只輕闔上了眼,裝作自己已經睡去。

但實際上, 即便是分了兩條薄被, 但只要一想起,自己正在與李容徽同床共枕這樁事來, 仍是熱氣直往臉上湧, 如何也難以睡去。

她兀自躺了一會,睡意反倒漸漸消了, 只能又小聲開口喚了一聲:“李容徽。”

李容徽也還未睡去,便輕輕應了一聲:“棠音是睡不著嗎?”

他說著略微一停, 尾音裏帶了些許的笑意:“因為我擾著你了?”

棠音忙搖頭否認了,旋即又想到夜色中他大抵看不清自己的動作, 便輕聲解釋道:“我只是睡不慣客棧。”

她怕他不信,便又低聲轉開了話茬:“你有沒有什麽有意思的東西與我說?興許聽一會, 也就困了。”

李容徽略想了一想,挑了一些在北城裏見到的美景,與一些有趣的鄉土人情講給了她。

棠音細細聽了, 又輕聲發問:“怎麽全是北城裏的事?宮裏的呢,宮裏就沒有什麽好玩的事嗎?”

“宮中……”李容徽略想了一想,又笑:“宮中有趣的地方,你不是都去過了嗎?”

棠音默了一默,覺得他說的也是。

自己十二歲開始出入宮廷,宮中的繁華處都已一一見過,宮中的荒蕪處,李容徽也帶她見過一二,其余的,也實在稱不上有趣。

她略想了一想,隔著一片夜色擡起眼來看向他,輕聲道:“那你就與我說說,遇見我之前的日子吧。那時候,你也是一直住在長亭宮裏嗎?”

遇見棠音之前的事——

李容徽輕垂了垂眼。

遇見棠音之前的事,其實他已不太記得了。畢竟對他而言,那已是隔世之遠。

但棠音問起了,他還是努力回想了須臾,終於想起一些始末來,平靜敘述道:“我在一座叫不出名字的偏殿裏長到五歲,之後便被當時正得寵的王貴嬪記在名下,隨著她住過一段時日的芝蘭殿。再之後,便挪到長亭宮,一直到遇見你。”

“王貴嬪——”棠音隱隱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細想了一想,驚訝地微微睜大了一雙杏花眸:“我想起來了,你上次帶我去取紅綢還願時經過一座廢殿。你說那是王貴嬪舊時居住過的殿宇,我們還在裏頭遇見了滿鈿與燒藍——”

“那便是芝蘭殿嗎?”

李容徽輕輕嗯了一聲。

許是這件事留下的烙印太深,就連一些細枝末節也還留在腦海中。棠音認真往下一想,倏然便想起了當日李容徽說過的話來——

‘王貴嬪即便真有魂魄在世,她要帶走的,也一定是我,而不會是你。’

一時間,背後便起了一層細細的寒粟。她下意識地將身子往被中縮了一縮,忍不住輕聲問道:“那座殿宇最後成了廢殿,那,那王貴嬪——”

李容徽低垂的長睫下,眸光微微一深,似有暗色一閃即逝。

棠音這樣執著地追問下去,倒也讓一些本在記憶中模糊了的舊事又慢慢清晰了。

王貴嬪出身並不算高,只憑借著容貌得寵。眼見著入宮多年仍無所出,引已為傲的容貌,也漸漸被新入宮的年輕嬪妃們蓋過,聖寵漸衰,急需一個孩子來固寵。

但那時候宮中的皇子並不多,即便有生母早逝的,也早被高位的嬪妃記在名下,她一直苦無機會,情急之下,便將視線落到了他的身上。

王貴嬪收養了他,想要因此重得聖寵。因而起初的時候,王貴嬪明面上待他很是不錯,甚至不亞於一些皇子的生母。

——但是她很快便失望了。

一個被譽為禍星降世,天生不祥的孩子又怎麽可能邀來聖寵,只能激起成帝的厭惡罷了。

眼見著成帝來芝蘭殿的日子愈來愈少,王貴嬪便也將一腔怒氣都發泄到了他的身上。

起初的時候,是戒尺,後來便是銀針,剪刀,藤條。

王貴嬪用一切可以拿到的東西發泄著自己的在成帝那積蓄的怨氣,七歲那年,還險些失手將他溺死在井中。

為了不令人看出端倪,王貴嬪以他天生頑劣為由,將他關在芝蘭殿中,不令他與其余皇子們一同去南書房中啟蒙。

為此她見人便垂淚哭訴,說自己撫養皇子艱辛不易,皇子還因她不是生母,而屢屢忤逆頂撞,甚至連南書房都不肯去。

那時候,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還可以這般顛倒黑白,反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