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回相府 無論是何等家法,皆認罰

棠音吃罷了玫瑰酥, 正擡手去斟著案幾上一壺清茶,聽見他這一開口,指尖一顫, 茶水都斟到了杯盞外, 於深棕色的桌面上四處流淌。

她一時間卻也顧不上這許多, 只慌亂擡起眼來:“你方才說什麽……賜婚?”

李容徽輕應了一聲,隨手取了塊方巾蓋上桌面的茶水,又將她的袖口略擡, 以免沾到水漬,語聲仍舊是柔和的, 如花葉底下脈脈而過的熏風:“棠音昨日裏不是答應我了。那我們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

他說著略低下眼去, 認真想了一陣, 又輕聲道:“我還從未成過婚,也不知是要先過定, 還是先合八字?可嫁衣還未準備, 府邸也還未建成,其中一些細枝末節, 也還需仔細推敲。”

他說著,語氣微低, 惋惜地輕輕嘆了一聲:“這樣便不能立時成婚了。不過,先過定也是好的。”

至少過了定, 便是未過門的妻子。其余人等,便也不能再覬覦她的小姑娘了。

棠音愣愣聽了半晌, 直到聽見李容徽都開始問她成親時的轎子想要什麽模樣的,這才終於回過神來,猶豫一下, 低聲開口:“可是我總覺得,父親不會答應。”

“他可能還會差人將你打出去。”

打出去?依沈相的性子,這怕是太輕了些。

李容徽卻並不在意,只輕擡了擡唇角,望著眼前滿面憂色的小姑娘溫聲道:“沈相並非是蠻不講理之人。只要好好商量,他總會同意的。”

重活一世,他比棠音更清楚沈相想要的是什麽,顧慮的又是什麽。

他會向沈相證明,他比五皇兄,比太子,比任何一位皇子都更適合成為棠音的夫君。

*

辰時,天光大亮。

昨夜酣宴一場後,留宿在沈府中的賓客也紛紛起身,與相府眾人告辭。

五皇子李宴自然也在其中,他宿醉方醒,仍有些慵然,直至跟著從人行至相府門外,被外頭的熱風一熏,才漸漸清醒過來,笑著與沈相與沈欽二人作別。

沈相昨夜似乎並未睡好,面上不佳,只淡淡應了一聲,而沈欽則再次與他輕聲歉道:“昨日真是不巧,舍妹貪涼患了風寒,不能來席面上親手合香。本想令她今日過來,在香道上與殿下交談一二。不想今日辰時,又差大夫看了,仍未曾痊愈,只昏昏沉沉地睡著,也不能來謝客,還請殿下見諒。”

李宴笑著微微側首,並不受他這一聲歉,只輕笑道:“人總會有身子不適的時候。沈姑娘並沒什麽錯處,著作郎不必向我致歉。”

沈欽見他並不因此惱怒,便也輕笑了一聲帶過,只擡手示意小廝將準備好的禮物帶上來。

除一些書畫古玩外,最引人矚目的,卻是放在紫檀木托盤中,單獨的一只香鼎。

“這是——”李宴微訝。

沈欽輕聲解釋:“是舍妹冬日裏調制的一爐梅香,名為雪玉凝香。聽聞殿下是愛香之人,便以此香相贈,聊表敬意。”

李宴本不打算收禮物,但聽聞是沈家姑娘親手制的香,倒是微微遲疑了一下。

作為愛香之人,他自揚州城裏便聽過沈家姑娘於制香一道上的聲名,只是離京城路遠,與沈家又不曾有過來往,無緣求得一爐。如今千裏回京,來相府赴宴,也是為此。

如今真放在眼前了,要拒絕,確實有些艱難。

李宴猶豫稍頃,仍是輕輕頷首,親手將熏香接過,眉眼微舒,輕笑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

說罷,他也不再接其他珍貴禮物,只帶著自己的從人如來時一般,款款而去。

不等回到寧水殿,只在回宮中的車輦上,李宴便親自凈了手,取了一小塊香藥,於傅山爐內點燃。

隨著淡青色的煙氣於傅山爐中裊裊而起,清冽的梅香彌散在車內,帶著冬日裏特有的冷冽之感,如新雪後,梅蕊初發,將落在梅枝上的積雪,也染上淡淡一層香暈。

在如此悶熱的夏日中,浸身於此香之中,更令人心神俱靜,神志為之一清。

坐在一旁的幕僚於梅香中醒了宿醉,輕聲感嘆:“沈家姑娘合香之術,果然名不虛傳。只是隨意的一爐,便已勝過臣平生所見。”

他說著又斂眉道:“只是只聞其香,不見其人,總歸是一件憾事——殿下真覺得,事件會有這般巧合之事,正巧在您赴宴當日,沈家姑娘便貪涼害了風寒?”

他說罷,轉首望向李宴,見李宴只微闔著眼,慵然倚在車壁上,仍舊靜靜賞著眼前這爐梅香。幕僚遲疑一下,遂拱手道:“是臣妄加揣測了,還請殿下恕罪。”

他這一聲說罷,李宴才緩緩睜開眼來,目光仍落在那爐梅香上,只輕笑道:“我只是因梅香出神罷了,你又何罪之有?”

李宴又望了這爐梅香須臾,笑意漸收,轉為沉吟:“不知為何,這爐梅香甫一燃起,便令人有一縷似曾相識之感,卻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只是空覺得惋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