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庭院中朔風漸起,帶來一絲寒意。

李容徽脫下了大氅披在小姑娘單薄的身子上,帶著她緩緩行出了清繁殿的殿門,登上了回府的車輦。

許是被方才的場景所驚,棠音獨自倚在大迎枕上,只垂眼看著自己袖口上精致的棠花刺繡,良久沒有開口。

正微有些出神的時候,一雙修長冷白的手輕落在她的衣袖上,遮住了精美的棠花。

“棠音在想什麽?”

肩上輕輕一重,卻是李容徽將下頜抵在她的肩窩上,輕聲開口。

“在想著當初第一次進入宮廷,見到徐皇後的事。”棠音輕垂下視線,低聲回憶道:“那時候,我才十二歲,在千秋節盛會,因一盞遙玉香得了皇後娘娘青眼,第一次,被她召入清繁殿相見。”

許是初次相見時,對徐皇後的印象頗深。以至於如今的棠音回憶起來,仍舊是歷歷在目,恍如昨日。

“清繁殿內的布置,與今日並未有什麽不同。我坐在一張玫瑰椅上等她,一旁的碧璽與燒藍笑著為我端了牛乳羹與玫瑰餅上來,我一樣也沒敢用,生怕在皇後娘娘身邊行差踏錯,受了責罰,又帶累了家人。”

“大約等了半盞茶的時辰,皇後娘娘便帶了侍女自千秋宴上回來了,這也是我第一次看清她的容貌。不似我想象中那般綺麗無雙如牡丹一般的形貌,只如一塊羊脂玉般雍容慈和,待人可親。”

只是如今想來,那可親之下,卻是隱藏得極深的謀算。像是一根無形的絲線,一寸寸地,帶著她往徐皇後想要看見的方向走。

若是當初沒遇見李容徽,一直順著徐皇後為她鋪好的路走下去,也不知最終是怎樣一個結局。

也許會比徐皇後的,更淒涼許多。

她想得出神,便微停了語聲,還未擡眼看向李容徽,他卻已自她的肩窩上直起身來,輕輕攏了攏她的指尖,柔聲道:“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不想這些了。”

畢竟,若是再想下去,小姑娘便該順著清繁殿這根線,想起李行衍了。

一絲不悅湧上心頭,李容徽面上卻不顯,只攏著她柔白的小手,輕聲問她:“奔波了半日,連一塊點心都未用,棠音是不是也餓了?此處離天香樓不遠,不如我們先不回瑞王府了,讓盛安改道,去天香樓裏吃玫瑰酥可好?”

“怎麽又是玫瑰酥?”棠音被他這樣一打岔,便也自回憶裏醒過神來,只彎了彎杏眼道:“自我帶你吃過一回,這玫瑰酥我們裏裏外外都用過多少回了?怎麽不見你吃膩?”

李容徽低低地笑了一聲,一壁吩咐盛安改道去天香樓,一壁輕聲回她:“我不是那般朝三暮四的男子。喜歡什麽,便是什麽。哪怕歲月更叠,也從不更改,更不會覺得膩味。”

棠音聽出他話中的深意,忍不住輕聲笑道:“那我若是不喜歡吃玫瑰酥了,豈不是成了朝三暮四的女子?”

李容徽卻答道:“若是不喜歡玫瑰酥了,還有雲片糕,龍須糖,茯苓餅……只要棠音想吃什麽,我都會替你買來。若是買不到的,讓我學著去做也行,只要棠音不嫌棄我手藝不好,做的難吃就好。”

棠音被他說得微微一愣,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覺得肩上輕輕一重。是李容徽將下頜抵在她的肩窩上,湊近她的耳畔,低聲道:“棠音可以不喜歡這世間任何一件事物。”

“只要喜歡我一人便好。”

*

秋節漸深,即便是四面皆掛了厚重的錦簾,朔風還是自長窗底下潛入,險些將臨窗放著的甜白釉小碗帶翻在地。

棠音忙擱了手裏的香鼎,緊步走到了長窗邊上,將昨夜釀好的香粉放在朔風吹不到的案幾上,一一裝進小瓷瓶裏。

白芷聽見響動,一道往手裏呵著熱氣,一道打簾進來。

她的視線先落在鋪開滿桌的制香器皿上,繼而又順著這些物件,落到了棠音捧著小瓷瓶的手指上。

天氣漸冷,棠音又是個怕凍的,即便是屋裏燒了地龍,放了炭盆,可赤露在袖口外的指尖,還是被風吹得有些凍紅了。

白芷忙拿起被她擱在一旁的手爐遞過去,一叠聲地勸道:“王妃,您怎麽又將手爐擱下了?這合香一道,春日夏日裏,是一樁雅事。如今快冬日了,可就熬人的很。您又何必這般辛苦?”

檀香聽見響動也自外頭進來,也輕聲勸道:“如今天寒,您多寶閣上放著的熏香,也足以燃過好幾個冬季了,不缺這一鼎。您還是先將此事擱上一擱,仔細凍壞了身子。”

她生怕勸不住棠音,忙又補充道:“若是真有了興致,那您只管合香便好,其余的曬香、蒸香等瑣事,就交由奴婢與白芷來做便好。”

棠音接了那手爐,只輕輕笑道:“李容徽的生辰快到了,我總

想著,在他生辰之前將之纇香做完,當做生辰禮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