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五條悟又做夢了。

他醒來的時候天邊還掛著幾顆星星, 院子裏靜悄悄的,連鳥鳴都沒有,都被五條家的結界擋在了外面。

最近他總是做夢。之前時不時夢到高專時,昨天卻夢到了自己小時候的事。

他生來就有六眼, 但不是生來就能控制六眼, 也不是生來就能使用無下限。

所以他的幼年時代, 幾乎每天都活在嘈雜不堪的環境中。

一無所知, 卻又知曉一切。

他猜自己估計是有史以來最難帶的小孩,每天都因為大量的信息頭痛不已, 反應遲鈍,脾氣也很差勁,要麽在哭, 要麽在讓身邊人哭的路上。

——而且越哭越難受,因為聲音對他來說也是另一種信息、另一個負擔。

直到他覺醒無下限術式之前, 他基本都生活在五條家保護最嚴密的院子裏, 每天見到的除了母親,就是幾個實力不弱的下人,每次出門都像是監獄放風(這詞還是他後來看電視劇學會的)。

畢竟到處都有人想要他的眼睛,趁著六眼沒有成長起來的時候下手顯然是最劃算的。

那天他好不容易走出了結界,傍晚卻渾身是血被人送了回來。

只有他撐到了其他人趕到。因為他有六眼, 因為他在那個時候學會了無下限。

在他的母親擋在自己身前的時候。

但他當時太小了, 只能堪堪擋住自己,拼了命也無法將無下限延伸到別人身上, 勉強撐到五條家的其他人趕過來就昏了過去。

五條悟從小就聽人說六眼有多強, 說他的未來有多麽不可限量, 但他完全不在意。

三四歲的小孩, 再早慧又能有幾歲的心智呢?

他不想要自己的那雙眼睛, 他只想在閉上眼時什麽都感覺不到、什麽都看不到,這樣就可以和其他人玩捉迷藏,可以不知道其他人在背後悄悄避開了自己。

是從那天開始,五條悟才真正想成為最強的。他天真地以為,只要夠強,他就可以為所欲為,想殺誰就殺誰,想保護誰就一定能保護誰。

不過過了十幾年,現實告訴他,自己還是失敗了。最強也沒什麽用。

五條悟記得那個沖到自己面前的詛咒師的臉,當天襲擊的有好幾個人,但只有對方成功的混進了結界,差點殺了他。

即使過了二十多年,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倒不是特別激動,可能是因為他早就過了熱血上頭的年齡,不過多少會有點興奮。

就好像小時候想要做到事,長大以後突然有一天能做到了,興奮歸興奮,心情肯定和當時不一樣了。

晚上他就做了夢。

夢裏是黑發女人有點模糊的笑臉,還有院子裏那棵巨大的梅樹。

他在樹下,母親就會跪坐在走廊上看著他。她不是什麽強大的術師,甚至可以說因為生下他身體有些孱弱,但應該算是個不錯的母親,不過他已經記不太清了。

他一直想不明白那個詛咒師是怎麽做到不驚動結界的,又是怎麽在有其他術師趕到的情況下逃走的。但這件事很快就過去了,他身邊很快換了一批術師,他的生活繼續毫無波瀾的進行了下去。

只是換了一批人,多了幾門課。一晃二十多年就過去了。

五條悟站在院子裏的梅樹下,枝頭已經掛滿了淡粉色的花苞,估計再過幾天,到睦月過半就該開了。

今年估計也看不到了,畢竟他還要給學生上課,這次到京都出差,回去還要把課補上。

教案也沒寫。

為什麽他一個無證教師還要交教案啊……

紙門傳來輕微的響動。五條悟回過頭,看見黑發少年站在走廊裏看著這邊,穿著深灰色的和服,眉目清俊古典,像一支梅花。

少年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但眼神看起來溫和又寧靜,像羽毛一樣輕飄飄地落在他只穿了件單衣的肩頭。“不嫌冷嗎?”

“佐助,”他不自覺地笑了起來,感覺心裏的某個角落被輕輕撞了一下,變得柔軟起來。“今天我是早起冠軍哦~”

——

佐助揪住大田龍次的頭發,讓他被迫仰起頭來。

寫輪眼裏的勾玉轉動了一下,椅子上的人表情立刻變得呆滯了起來。

他也可以直接催眠對方,讓他說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不過言語的描述總歸比不上記憶來的直觀。

人的大腦就像是一台精密的儀器,所有有用的、無用的東西都會被存放起來。雖然有時可能會想不起來某件事,但記憶是不會消失的,生活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會一絲不差地儲存在腦內,只是很少有人能自由地調動它們罷了。

山中一族的秘術可以,宇智波的眼睛也可以——只是他不怎麽喜歡用這個能力,平常催眠就夠用了。

他進入了對方的精神世界,從後往前開始瀏覽對方的記憶。

就像在看一部第一人稱一百倍速播放的電影一樣。需要一直集中注意力,在關鍵的地方停下來變成低倍速播放模式,很細致,但也同樣令人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