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晚上, 銅鐘的時針擺向11點。

西泠報社的二樓小窗,還亮著一點點朦朧的昏黃燈光,透過格子窗戶的青蓮色簾布,只看到一模糊剪影。

昏暗房間裏, 只有一盞綠罩小燈燃起淡淡的光, 為這靜謐環境, 帶來一點點溫暖色彩。

長長書桌上, 堆積一疊疊待整理的資料文件,分成四五沓如小山堆,沈清川伏在書桌,手指搭在漆亮鋼筆筆身,墨水自筆尖泄出,在信紙上落下一行行雋秀工整的字跡。

“咳咳... ...”

戶外刮起秋風, 空氣愈來愈冷凝,沈清川拿著一方帕子捂住嘴,把咳嗽聲壓下去, 木質樓房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 他怕把樓上已休息的人吵醒。

他把收過來資料整理分類好, 哪些是下期向普通群眾輸送的科普知識,需要絞盡腦汁弄的簡單易懂些,哪些是要向大學教授投送的專業資料文獻。

沈清川請求神父幫忙收集書籍資料,有不少知道消息的海外同胞華僑, 寄過來的信件如同紛紛雪花片一樣。

有些領域不是沈清川能懂的, 專業的還是該送到專業的人手裏, 才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比如幾種鐵礦石煉鐵,再從提取鐵,制取鋼的方法, 他整理好寄給鋼鐵廠。

有些專業詞語翻譯還需要翻看詞典,翻譯還是挺費心神的。

沈清川閉目,揉了揉鼻梁,緩解一下眼睛的酸澀。

一杯溫熱的清茶忽然擱在書桌上,冷秋渡看著沈清川,神色冷淡地說道,“剩下的,還是明天再弄吧。”

沈清川放下手,對上冷秋渡探過來的冷淡目光,舒眉展笑,似化開的一陣清風,笑著說道,“不礙事,你還沒睡嗎?”

二樓還有一個小隔間,可以讓加班的員工休息。

“我睡不著。”

“要我來幫你嗎?”冷秋渡的聲音一如既然,十分清淡,沒什麽起伏情緒,仿佛是隨口一問。

若是其他人聽了這語氣,只以為是客套話。

沈清川看了一眼,那張露在暖黃燈光中,斯文俊秀的臉,見冷秋渡的眉眼低下,挺直鼻梁,抿著的薄唇更顯冷淡不熱情。

唯獨沈清川知道冷秋渡,冷漠軀殼下有一顆熱忱的心,清澈的赤子心。

“不用,你先去休息吧。”沈清川知道冷秋渡忙到十點才去休息一下。

沈清川眉展顏笑,似晚風拂柳,他可舍不得冷同學如此辛苦,萬一累倒了,實在是罪過。

他這笑得溫柔繾綣,怎麽不叫人淪陷,若一粒赤色小豆重重地扣響某人的心菲,激起千層暗浪,波濤洶湧。

冷秋渡放在身側長衫下的手,手指微微顫了一下,極為細微,無人察覺。

“都忙了一晚了,你明天還有課呢,若是遲到,張先生說不定要打你手板了。”沈清川笑著說。

張明尊雖然是個脾氣古怪的小老頭,性子也不太好和其他人相處,經常得罪人,但是博學多聞,素來有移動圖書館的稱號,西泠報社的刊報資料,他一人就整理貢獻了十分之二,且多數是市面沒有文稿資料。

送來的時候,資料一大沓報紙,捆起來似要賣的廢報紙,直接甩到桌子上,對沈清川趾高氣揚地說,“我送我的,你管不著我。”

沈清川當場就拱手作揖道謝,知道張明尊送上來的資料是代表他自己的那份,和康奈大學送來的區分開來。

“明天下雨,張先生不會來。”冷秋渡搬來了一張椅子,就坐在沈清川旁邊。

拿起一只鋼筆就開始整理修整資料,沈清川看著他笑了一聲,就隨他,繼續整理手頭上的資料。

窗外漆黑,秋風寂寥長號。

昏暗室內,只余一盞明燈。

筆尖在紙上摩挲,發出沙沙的聲音,桌上的清茶還冒著一股熱霧,茶香溢散,乳白的煙在燈光下氤氳升騰,漸漸消逝。

燈光拉長兩人的影子,影子投印在墻上,疊在一起,像是相互依偎的兩人。

時間似靜水慢流,不知過了多久,冷秋渡整理完那一沓資料,擱下筆,停下。

側頭,剛想對沈清川說整理好了,話就止住,停在唇畔邊。

清雋的青年伏在書桌上,大概是太困了,他閉目睡去了。

如白玉的臉龐,長而密的眼睫投下兩道淺淺的陰影,似蝶翅棲落,似乎世間所有綿密悠長的情都蘊藏,在那似遠山黛的眉目中,鼻子挺而秀氣。

往下就是,似多情海棠的花瓣,紅而不薄的唇。

就算在嚴寒秋冬,他一笑,就能重拾溫柔而熾熱的少年顏色。

讓無情的人,也平生無端扯出一絲孤寥,愁腸寸結。

睡容很恬靜,約是夢見了歲月靜好,一切溫柔爭相模擬他的半分模樣。

冷秋渡眼底翻湧的暗光,似狂風,似驟雨,有不可言喻的悸動,也有克制不動的痛楚。

秋風可以吻他,冷雨可以吻他,世間的一切普通的女子都可以吻沈清川,都能名正言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