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天色陰沉鉛灰一片。

不斷被篩落的玉屑似的雪末兒, 紛紛揚揚,洋洋灑灑,不情不願。

凜冽海風刮得越兇殘, 似要把沈清川的身軀當做單薄的風箏來撕扯,似乎下一秒, 要就被吹飛掀翻。

可他站在關泊雅面前巍然不動,就如海角天涯的那塊望夫石, 風雪把他澆灌從腳底開始石化。

他擡起微涼的指尖, 輕輕地覆上關泊雅臉頰上的細細傷口,緩聲輕聲說道, “疼嗎?”

傷口又有血緩緩滲出, 最終匯聚成一滴濃烈, 墜落到淺薄的雪地上, 一滴摔成八瓣, 泅濕斑駁的雪地, 如同顏料落宣紙化成一朵胭紅牡丹,艷紅點點, 擁雪消融。

凜冽眉梢勻了一抹白霜,鳳眼微睞,瞳黑似盲, 卻似有死焰翻騰, 熊熊烈燒情苗,關泊雅就像站在弑仙台的犯了天條戒律的傲然上仙, 不近凡塵,卻甘願為一人親躬墜落塵土。

關泊雅從容而坦然,他對沈清川的愛從來不加掩飾,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沈清川, 直言說道,“你是來陪我的。”

“對不起... ...”沈清川低首,檀黑碎發遮住他的眸,他笑得有幾分慘烈,心似針線繞了一匝又一匝,柔軟的線化為最鋒利的刀,勒緊,寸寸嵌入血肉,鈍痛恍若溺水般叫人窒息。

沈清川手握匕首,死死地握緊,就算到現在他仍然下不去手,雪濺在鋒利的匕首刀刃上,一滴熱淚也砸了下來。

關泊雅嘆息一聲,說道,“你總是選擇你的家人。”

若遇決擇,陷入兩難境地,被割棄的永遠是他。

他冷眼旁觀沈清川陷入痛楚中,看到他似抑制不住,那要鋪天蓋地的痛意,哭到泣不成聲,握著匕首的手也顫巍巍。

只有這樣的拆骨見心的痛楚,才能讓人銘記在心一輩子,愧疚一輩子。

“關小姐,我可以嘗嘗你唇上的胭脂嗎?”

沈清川摸了一把淚,笑道,語氣恍若他們在歌舞廳初遇時的模樣,詼諧而風流。

唇上只有血,哪裏還有胭脂啊,口脂早已消磨褪得一幹二凈了。

關泊雅彎唇一笑,長發披散,眉宇間混有冷艷和淩冽,多情又似無情人,他不低首不躬身,嘴角噙著輕淺笑意,等待著... ...

等待著沈清川主動吻上來。

沈清川輕輕仰頭湊上那沾滿鮮血的薄唇,唇與唇柔軟貼近,血腥味在鼻息間散漫開,探去,鐵銹斑般的鹹味在口腔中溢散,血化作胭紅,唇齒相抵。

沈清川握著匕首緩慢遞進,滾燙的血順著匕身流到指縫中,灼/燙似火。

他特意挑一處不是要害的地方,以此來減少關泊雅的痛楚,可是捅刀子哪裏有不痛啊。

關泊雅啃吻得兇狠,似要將沈清川整個人都吞噬,牙齒咬破他柔軟的唇,兩人的血交錯相融,不分彼此。

“夠了!”

站在遠處的尚小樓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他看到沈清川一開始走向沈克遠他們的方向時,心一沉,但看到沈清川短暫停留一會兒,又轉往關泊雅的方向,他的嘴角才微微翹起。

可那一點好心情,早在沈清川深情擁吻關泊雅時消耗殆盡了。

尚小樓不過多為難沈清川的家人,命人給沈克遠他們松綁,帶到一旁,但對於關泊雅他可沒那麽寬容和耐心了。

他心中的毒汁像是燃燒沸騰的黑焰。

尚小樓吩咐說道,“將他推入大海。”

洶湧海浪拍打著漆黑礁石,銳利堅硬的礁石就在關泊雅身後杵著,人滾下去必定跌落一身傷,更別說腳綁著一袋石子,沉下冰冷海水中必死無疑。

關泊雅冷笑一番,忽然吹起一記鷹哨,周圍異動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