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方無人踏足的密林裏,藤蔓樹木不知道肆意生長了多少年。陽光透過樹葉子灑下來,落進一個湖泊裏。湖泊呈翡翠一樣的綠色,平滑如鏡。岸邊生長著一棵大樹,這樹很高很大,有樹人合抱粗,樹幹爬滿了青苔,顯出一種濕潤的墨綠色。樹冠高聳濃密,幾乎將大半個湖泊遮掩住。

樹下倚著一個紅衣服的人。

束台迷迷蒙蒙的醒過來,只覺得有源源不斷的靈力蘊養著身體,周身經脈都舒緩了很多。

他睜開眼,入目是濃淡不一的綠色,似乎連跳動著的小精靈都穿著綠色的輕紗。

“你醒了。”耳邊傳來一個小孩子的聲音,脆生生的。

束台望去,見湖泊邊坐著個小娃娃,滿頭的白發,頭上紮了兩個小揪揪,穿著黑白格子的衣衫。

束台愣了愣,“河洛。”

河洛從岸邊爬起來,小短腿蹬蹬蹬的跑到束台身邊,“你現在覺得怎麽樣?”

“還好。”束台坐起身,看著河洛,“這裏是哪兒?”

“這裏是不周山,凡間只有這裏靈氣最為充裕。”河洛蹲在束台身邊,“九殷設下了陣法,吸收這裏的靈力溫養你的身體。”

束台點點頭,問道:“你怎麽變成了這樣。”

他看著河洛的頭發,他記得河洛的頭發不是白色的。

河洛摸了摸頭頂的小揪揪,道:“嗨呀,別提了,還是西王母的事。”

河洛挨著束台坐下,“西王母驟然發難,這是誰也沒有料到的事。她在棋局中的地位變動,所以的一切都得推翻重來,我只得自萬萬年前開始重新推算。”

“要推算的東西太多了,一著急就靈力使用過度了。”河洛晃晃腦袋,“不過九殷說,我歇一陣就好了。”

束台應了一聲,目光挪向別的地方,“西王母的事他沒有算到嗎?”

河洛無所事事的晃動著雙腿,道:“當然了,天道也不是無所不能的嘛,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河洛學著九殷的神色,壓低聲音,“免不了要出差錯。”

“而且,”河洛神情有些嚴肅,“西王母竟然能接觸法則,參悟法則,這可真的是誰也沒有料到的事。”

束台撚了撚手指,“那九殷······”

“九殷?”河洛又晃起了腿,“九殷就在前面呢,等你溫養好了再過去吧。”

束台挪開眼,不說話了。

河洛在旁邊嘰嘰喳喳的說著話,束台低垂著眉眼聽,偶爾應和兩句,很不經心的樣子。

陣法倏地明暗交替起來,河洛看了一眼,道:“今日的溫養結束了,九殷說你傷得重,得花上一段時間好好修養。”

束台應了一聲,已經從地上坐起來了。他還穿著祭祀的那身衣服,脫掉了厚重的外袍,也拿掉了那頂金冠,只用了根簪子隨手挽了頭發。

他站起身,往前面走去,河洛跟著他。這個地方沒有路,一條小溪流水潺潺,流過隨意擺放的石頭。石頭上蒙了厚厚的青苔,河洛一蹦一跳的走在石頭堆成的路上。

走了沒多久,雜亂的枝條林木忽然消失了,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一大片空地,和一棵參天巨樹。

九殷站在樹下,靈力自雙手溢出,一刻不停的被大樹吸收。

束台站在那裏看,他看得出這是一方結界,自這棵參天巨樹起,一直蔓延到看不見盡頭的天際。

他略想一想,便想明白了,這是隔絕天上人間的結界。不周山自來就是天上人間的交界處,當年共工撞斷不周山,不周山便荒廢了下來。如今天上神族與仙族開戰,為避免兩族開戰殃及人間,九殷便立下這樣一個龐大恢弘的結界。

大約是力竭了,九殷身形有些不穩,結界尚未穩固,但差不多已經有個雛形了。

九殷看了一會兒,轉過身,正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一擡眼,便看到不遠處站著的束台。

束台的心臟倏地收緊,模糊的疼痛越來越清晰。原本拉著束台衣角的河洛飛快的朝九殷跑去,擔憂的問九殷身體怎麽樣。

九殷摸了摸河洛的腦袋,走到束台面前。

束台嘴角囁嚅兩句,“你虛弱了很多。”

九殷的聲音依舊平靜,“法則不再承認我,我的權柄也盡數被剝奪,如今只比一個普通的神好上一點兒。”

束台微微一窒,“你······”

他沒有說出話來,心裏有些怨恨的想,我可沒有讓你來救我,我也不想承你這份情。

九殷越過束台,牽著河洛走進叢林深處,束台在他們身後,不知道有沒有跟來。

河洛看了看九殷,道:“你來救束台,束台會原諒你嗎?”

九殷搖頭,聲音平緩,“不會的,我雖然來了,但到底是遲了。”

我沒有在每一刻他希望我出現的時候出現,當我出現的時候,他已經遍體鱗傷,不再信我,也不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