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結界布置到最後,由九殷收尾。那一日剛剛下過雨,呼吸間都是清潤的雨氣。束台自洞府中走出來,找到把自己綁著蕩秋千的河洛。

河洛不知道怎麽搞的,頭朝下,兩只腳丫子在半空中撲騰,看起來還挺開心。

“你也不嫌頭暈。”束台把他拎起來,“我有話要問你。”

河洛道:“松開我。”

束台有些嫌棄的松手,河洛依然大頭朝下晃晃悠悠,“問吧。”

“結界快要修補完了,你和九殷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不知道呐。”河洛的聲音隨著他蕩秋千的動作忽遠忽近。

束台倚在樹邊,沉默了一會兒,道:“九殷曾同我說過,他想構建一個沒有神仙幹預的人間,他之後還會去做這件事嗎?”

河洛想了想,道:“結界一旦著稱,隔絕天上人間,神仙妖魔等閑不可進入凡間,同他最初的構想也差不離了吧。”

不等束台說話,河洛的聲音晃晃悠悠的傳過來,“便是沒有別的辦法,九殷也做不了更多了。他失去了天道的身份和權柄,西王母那邊還在追殺他,他如今只剩下自保的能力了。”

河洛把九殷說的好可憐,偷偷的觀察束台的神色。

束台沉默半晌,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呢,”河洛問道:“上頭神仙兩族打架的事,你還管不管了。”

束台袖著手,望了望天,道:“或許他們根本不需要我。”

河洛想想也是,束台對西王母來說最大的用處就是給九殷設局,而對於不知道內情的神族眾人來說,束台已經被他們獻祭掉了。

河洛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小聲嘟囔,“你要是一萬三千年前也這番態度,哪還有後來這麽多事情。”

束台聽見了,但是沒說話 ,他想,要是一萬三千年前九殷能為他心軟一點,不也沒有這麽多事?

只是時至今日說這些話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束台站直身子,撂下一句,“我走了。”

河洛忙把自己正過來,叫住束台,“你不去同九殷道別嗎?”

束台頓了頓,道:“不用了。”

束台說走,就真的走得幹脆利落,一襲紅衣,滿頭白發,穿梭在茂盛的叢林中,身影漸漸被層層疊疊的葉子遮掩,直到消失不見。

他一路走到不周山腳下,過了這個地方,便是凡間了。山腳下的河寬闊很多,河面水流緩緩流動。

束台走到河邊,蹲下身洗了洗手。河水從他的指縫中流出去,束台看向河中自己的倒影。

他撫了撫自己滿頭的白發,既要做個人,那還是該入鄉隨俗一些。隨著他的手掌拂過,滿頭的白發重新變為黑色。他將頭上殷晚的不盡木簪子取下來,指腹摩挲那兩個篆刻的小字。

殷晚,束台心裏默念,殷晚。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樂聲,束台望去,之間河面上一艘小船,船上坐著一個年輕的公子,正在撫琴。

束台很驚訝,此地不過剛出不周山,竟有凡人的蹤影。如今的凡人真的哪裏都去得了。

那年輕的公子看到束台,也很驚訝,招呼船夫把船劃過來,遙聲問道:“閣下是何人,可是迷了路,需不需要我載你一程?”

束台站起身,想了想,點點頭。

那年輕公子便叫船夫把船劃過來,等離得近了,看見束台那張臉,年輕公子眼中閃過驚艷之色,頗有些手足無措之感。

束台上了船,發現這是一艘小小的畫舫,裏面桌椅茶點俱全。年輕公子同他解釋,他本是同人泛舟湖上,不過打了個盹便不知怎麽飄到了這裏。他彈琴,也是希望能有人聽到,好幫他找回原來的路。

年輕公子看向束台,拱手道:“在下成文彬,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束台。”束台攏著衣袖,道:“你方才彈的曲子叫什麽?”

成文彬不妨他問起這個,愣了愣才回答,“是一首古曲,名叫《長相思》。”

成文彬將詞曲不急不忙的道來:“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束台手指挑了一下琴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兄台喜歡這一句?”成文彬笑道:“大多人都喜歡最後一句,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束台搖搖頭,“我不後悔相識。”

成文彬笑了兩聲,他覺得面前這紅衣公子實在不大好聊天,成文彬不開口的時候,束台也不說話,兩個人不大熟的人坐在一起,怪尷尬的。

當然了,或許束台不覺得尷尬。

船被水推著往前滑動,過了一個支流,往那邊一轉,便可看到許多人影。岸邊桃花樹成行,河中還有好些零星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