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突如其來的大雨像是拉開了夏天的序幕,熱氣騰騰的夏天轉眼就來了。一入夏,殷晚便不愛動彈,平日只在清晨傍晚出來走動,或是早晨出去走走,或是傍晚接束台回家。
那一日夜裏起了涼風,束台與殷晚在小院的葡萄架下頭納涼。兩人各自坐在搖椅上,石桌上放著兩盤冰湃過的果子,一個磁盤中冰著兩壺果酒。
今日是人間的七夕節,河洛老早就跑出去玩了。但束台和殷晚卻不覺得七夕如何。
束台同殷晚說,牛郎與織女其實是一對怨侶,兩人老早就分居了。一年見一次面,商量和離和子女歸屬的事,年年商量,年年也商量不出個所以然。有幾回見面的時候還大打出手,掀起天河一陣波浪,落進人間便是大雨一場。
束台拎著酒杯,清涼的酒液順著喉口咽下,通身都涼絲絲的。
兩個人如同從前一樣,束台給殷晚將些天上神仙的舊事,殷晚認真的聽,偶爾應和兩句,不知不覺中,兩壺酒便喝了個幹凈。
晚風送來前頭紅袖河上的歡聲笑語,像是隔了一層罩子般,聽不分明。只愈發顯得葡萄架下一方小天地清幽靜謐。
束台忽然探身看向殷晚,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他看,道:“我給你跳支舞吧。”
殷晚有些驚訝,“你還會跳舞?”
與凡人們而言,跳舞多是用來取悅人的。琴棋書畫尚可修心養志,學舞的人多是坊間舞姬,便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學了,也免不了被說是討未來夫君歡心。
束台起身,隨意折了一段樹枝。他走在庭院中,立在月下,紅衣翩然。
他說的跳舞原是舞劍。
只見他於月下站定,微風吹動他的衣衫,霎時間,他便動了起來,猶如禦風而行,一截枯樹枝在他手中被揮舞的只剩殘影。他的身影很輕靈,柔韌的腰轉動起來,帶起紅衣紛飛。那一起一動之間,暗藏著殺意凜凜。
殷晚微微仰起頭,飲了一杯酒,他看著庭院中起舞的束台,眸中不知道在想什麽。
束台應當是使劍的一把好手,手腕轉動之間,時而貼地而行猶如遊蛇,時而平地而起翩如驚鴻。那一截樹枝被柔韌的勁道收回手中,又攜驚風之勢直指殷晚。
殷晚面色不變,那枯枝越來越近,倏地一下,停留在殷晚面前不過二指處,掀起一陣輕波。
殷晚擡起眼皮子,看向握劍的束台,“你想殺我嗎?”
束台看著下,忽的笑了,他將枯枝扔掉,跳進殷晚懷裏。
殷晚懷抱著束台,自後頸沿著脊骨,一下一下的撫摸束台的背。
束台是真的醉了,他胡亂抓著殷晚胸口的衣服,道:“我真的很愛你。”
殷晚斂眉,“我知道。”
束台眼角沁出淚水,“可我也恨你。”
殷晚輕輕拂過束台的頭發,仍然道:“我知道。”
清風重新吹起來,殷晚沒再聽到懷中束台的話,他睡過去了。
河洛拎著一荷包巧果酥糖回來,看見葡萄架下偎在一起的兩個人。
“幹嘛非得擠在一張椅子上,你不嫌熱嗎?”
殷晚捂住束台的耳朵,淡淡的看向河洛,“什麽事?”
河洛嘴裏咬著巧果,“閻王遞了信來,想要見你一面。”
殷晚接過河洛手中的信,一目十行的看過去。
河洛有些好奇的問道:“他說什麽?”
“投名狀罷了。”
九殷劃定結界隔絕天上人間,意思已經很明白,不想要神仙幹擾凡間。可是地府不同於神仙兩族,地府掌輪回大權,同人間分割不開。閻羅怕九殷如同當年對神族一樣幹脆利落的切除地府,便主動提出,關閉混沌之處的出入口,只在人間地府建立往來的通道。除輪回之事外,地府絕對不幹涉凡間事。
河洛聽完,道:“閻王倒是很識時務。”
如今九殷失去了天道的身份,這些事務還來找他決斷,是擺明了站在九殷這一邊。
殷晚將信還給河洛,道:“你叫閻王去找束台,他知道該怎麽做。”
河洛點頭,自去回復閻羅。
一夜酒醉,束台第二日醒來的時候腦袋昏昏的,日頭已經很高了,透過紗帳顯得柔和很多。束台攏了衣服,赤腳走下床。屋子裏只有他一個,殷晚不知道去哪兒了。
他走到外面,外間桌上放著一盞醒酒茶,一旁還有一個白玉擺件。
束台洗了把臉,坐下來喝那醒酒茶,一面將白玉擺件拿來看。
白玉擺件被雕刻成海上明月的模樣,一輪明月自海面上升起,中間那一抹紅色,則被別出心裁的雕琢成一個人影。看去,紅衣人身形翩然,好似於海面上穿行,碩大的一輪明月,倒成了那騰空而起的身影的陪襯。
束台指尖落在那抹紅色之上,慢慢的喝完了醒酒湯。
論說這會兒他可以去睡個回籠覺,但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客棧要經營,束台心裏頓時有了勁,他收拾完自己,奔著客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