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二樓窗邊的雅座上,小火爐“咕嚕咕嚕”地翻騰著熱水,殷晚攏著衣袖泡茶,動作行雲流水,賞心悅目的如同一幅畫。

窗外下著鵝毛大雪,雪花飄落的聲音無聲,倒是北風呼嘯而過,卷起雪花飛舞盤旋。

小謝和李橋坐在另一邊,同束台敘說分別之後的蹤跡。

當初四人在長留分別,束台和殷晚回到京城,小謝和李橋則四處雲遊,天上人間,地府幽冥,走過了許多地方。

後來西王母給小謝傳訊,希望他回蓬萊與族人共商大事。小謝沒有回信。他們兩個人打定主意不回頭,昨日種種便都要狠心拋下。對小謝來說,拋下身上的擔子是一種解脫,又是一種新的折磨。不負責任的愧疚感日益蠶食著小謝的心,在西王母傳信來的那一刻達到頂峰。

“我想過很多次要不要回去,”小謝捧著茶杯,“但我真的很害怕。”

他在天庭同仙族周旋了萬萬年,脖子上像是勒了一根繩子,每過一天,繩子就緊一分,叫他時時刻刻透不過氣來。後來他假死落入凡間,流浪了一萬三千年,人情冷暖,世事涼薄,叫他嘗了個遍。以至於他在恢復記憶之後,第一個想法便是逃避。

束台看了小謝一眼,道:“你做的沒錯,西王母本來也不希望你回去。”

小謝如果出現,便是太子長琴,神族至尊,他的威望要勝過西王母,難保不成為西王母的阻礙。

這般想想,西王母確實會覺得不公平,長琴和束台都算不得合格的君主,唯有西王母,有野心有魄力,為何這麽多年神族中竟沒有她的聲音?

束台想到這裏,看了眼一旁的殷晚。

小謝繼續道:“據西王母傳信之後沒過幾日,我們就聽說西王母以上神獻祭的消息,急忙趕到蓬萊。”

最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小謝根本不信,西王母與束台與自己,那是多少年的情分。他們幾個自小一起長大,之後束台繼承長留,西王母繼承蓬萊,長琴久居天庭,即便如此都不曾斷了音信。這般情分,西王母怎會將束台獻祭給天道呢?

然而事實如此,小謝和李橋趕到蓬萊的時候只看到九殷帶走了束台。之後神族大軍進犯天庭,每個人心中的戰意前所未有的高,所有人站在一起,狀若瘋魔。小謝看的頭皮發麻,同李橋一道離開了蓬萊。

“其實這段時日我們一直在上界,”小謝道:“神族大軍最開始的時候勢如破竹,屢戰屢勝。天庭的軍隊步步敗退,幾乎退守南天門。可是後來,司戰上仙率領大軍偷襲,於天河大敗神軍,此後神族便不是長驅直入的狀態了。”

李橋接著他的話,“天庭建立了許多年了,他們的等級制度不僅嚴密而且成熟。反觀神族,哪怕到了今日,神族依舊是部落聯合,強者為尊,依靠聲望與血統連接起來的團體,或許強大,但非長久之計。”

殷晚擡起眼,對李橋的話頗有幾分欣賞。

小謝告訴束台,神族三大族,長留,昆侖與蓬萊,長留也就罷了,束台長琴先後離開了長留,長留如今緊密依靠西王母。

“可昆侖不一樣,”小謝道:“昆侖是最尊貴的那一脈,平日,連你我都要讓三分,如今怎甘心屈居與蓬萊之下?我們從天界離開那會兒,西王母斬殺了昆侖少主,瞧她的態度,是打算以強硬的方式收復昆侖。”

束台沉吟片刻,道:“那你們又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小謝和李橋對視了一眼,道:“離開戰場之後,我們回了一趟長留,長留余下的人都是老人和孩子,其中有很多人,都不想戰爭再繼續下去。”

戰爭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西王母本想一鼓作氣攻下天庭,卻不想陷入了焦灼的狀態。為此,她要填進去越來越多的資源,這就造成了戰爭後方,長留蓬萊等地,一眼望去,枯墳千裏。

“我也是那個時候才發現,原來神仙之間的戰爭與凡間的戰爭並無不同,被戰爭席卷的人,都是一樣的悲慘可憐。”小謝緊緊捏著茶杯,“他們那樣子,倒比戰爭開始之前,還要艱難。”

李橋看了看小謝,道:“仙族也是一樣,都這個時候了,他們之中仍有不少人在爭權奪利。之前的那個卞樂,他與玉帝分庭抗禮的時間不短了,這次開戰,他竟想要借著戰爭除掉司戰上仙。”

司戰上仙自來便是玉帝一脈,掌天庭兵權。束台同他認識,他是個挺有意思的仙。

“前些日子司戰上仙與神族打了一仗,不知道卞樂做了什麽,司戰上仙手下十二萬大軍,葬送在了西北天河。司戰僥幸死裏逃生,返回天宮找卞樂算賬。卞樂的勢力潰散,他本人倉皇逃竄到了凡間。”

“卞樂。”束台嘴裏吐出這兩個字,目光涼涼的看向一旁端坐著的殷晚。殷晚好無辜,見束台望過來,便推給他一杯冒著熱氣的茶,道:“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