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圓房

他心中微一頓時, 又聽妻子在他懷中輕輕地道:“還有一件事,也要說抱歉。”

妻子依著他懷,微微仰首看他, 眸光歉然,唇際浮著無奈的淡淡笑意, “點心, 也忘了買了……”

猜知妻子忽然提說這件小事, 應是想將之前的沉重話題岔過去,不再提那些叫人難受的事, 顏昀靜默一瞬後,順著妻子的話, 淡淡笑接道:“無妨,明日叫人去買就是了。或者,我們一家三口, 一起過去買,並順道在東市裏逛一逛散心, 那裏熱鬧,阿慕會喜歡的。”

“嗯”,妻子淺笑著點點頭道, “今天累得很了, 夜深了, 睡吧。”

房內大半燈火熄去後, 顏昀一邊自行寬衣, 一邊眸光微擡,看妻子走至鏡台前,緩緩散髻卸妝。

在拔下數支他看著眼熟的簪釵步搖時,妻子的動作, 都未有任何遲緩,只,當那只纖手,搭上髻邊那支百合花簪時,妻子像才忽然想起它的存在,身子微僵,拔簪的手,也在鬢邊頓了一頓後,方將之取了下來。

盡管面上神色無異,但妻子,一將那百合花簪取下,即將之迅速放進了首飾匣裏,並立手抓了抓匣中首飾,將那支百合花簪壓在了最下,像是根本不想看到它的存在。

岑寂的深夜裏,顏昀一邊靜默地垂下眼簾,一邊將除下的外袍,鋪平掛在衣架上,只當什麽也沒有覺察與望見,與卸妝梳洗後的妻子,挽手上榻,安然就寢。

待到第二日,妻子起身梳妝,笑說要親自為他和孩子做頓早膳,走離寢房後,顏昀一人留在室內,將那道首飾匣啟開,見匣中釵飾俱在,獨那支百合花簪,不見蹤影。就像昨夜所見,只是他的幻覺,那簪子,從來沒有存在過。

晉帝穆驍贈插的花簪,琳瑯自不會留。晨起梳妝時,她將那支令人恐厭的百合花簪,藏在袖中,而後離了寢房,在走經居內花園時,徑將之,扔進了園中清池裏。

輕輕地一聲落水響後,百合花簪沉入了深深的池底,池面上因落物泛起的圈圈漣漪,漸漸歸於平靜。一泓碧池,在清晨無風時,平滑如鏡,半點皺紋也無,看著十分圓滿。

但願昨夜之事,就如這沉入池底的花簪,自此不見天日,永不為人所知;但願穆驍能為聲名計,從此放棄對她的齷|齪心思,與她再無交集;但願香雪居,可風平浪靜、安定團圓,永不會招致穆驍的怒火滔瀾。

琳瑯心中,心事重重,心願亦重重。香雪居就像是一只繭,她將自己包藏在溫暖的繭中,以求避開人世間的所有艱險風霜。

平日裏,她除了有時會與夫君孩子共同出遊外,從不只身一人出門。而來到香雪居的客人,除了偶爾上門散心的表妹洛柔惜,就只有裴明霜了。

裴明霜每次來,最常問的,就是她與顏昀之間的事。因感念裴明霜數次助她的情義,琳瑯也沒有藏著掖著,講了幾件諸如七夕放燈的夫妻舊事,與裴明霜聽。

只是,一次兩次還好,漸漸裴明霜問得多了,琳瑯也不由心生好奇,笑問了裴明霜一句道:“小姐怎麽總愛問這些呢?”

一向爽朗大方的將門千金,聽到此問,不禁面頰微紅,“夫人別見怪,只是古來帝王一夫一妻,實在罕見,我很是好奇,夫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做到?”

裴明霜望著琳瑯的眼神,可說是炯炯發亮了,“是啊,夫人到底是怎樣讓長樂公為你空置後宮,一個妃嬪也不納的?”

琳瑯啞然失笑,“我什麽也沒做”,她飲著熱茶,心中也暖暖的,“是昭華他自己,不納妃嬪的。”

原以為長樂公夫人有萬般手段可固聖寵,卻不想是長樂公本人對妻子,一腔情深,一心一意。裴明霜聞言,心中更是羨慕,“不知夫人,是如何讓長樂公對你如此專情的?”

這一問,琳瑯也沒法答。她確實不知,只能含笑朝裴明霜搖了搖頭道:“說實話,我也不知昭華是何時對我動心、又因何對我動心的。”

裴明霜聽到這話,很是詫異,“怎麽會呢”,她靜了一靜,回想當年長樂公強奪臣妻一事,猶豫片刻,還是將話問了出來,“夫人早在入宮之前,就與長樂公相識了吧?”

“也許是吧,但我不記得了”,琳瑯坦白對裴明霜道,“我從前大病過一場,忘了許多少時之事,與昭華有關的少時種種,我幾都忘幹凈了。”

裴明霜沒想到長樂公夫人竟有此隱疾,為自己的貿然發問致歉後,又難忍疑惑地問道:“那……長樂公難道沒有,將與夫人的少時之事,一一講與失憶的夫人聽嗎?”

“我曾就此問過昭華,但昭華說,由他說來,倒是無趣了。若我某日,能自己忽然想起,就像上蒼突然賜下來的禮物,更加叫人驚喜,更是有趣。我聽昭華這樣說,就沒有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