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豪奪

天子壽宴, 因一場大火、一場大雨,最終草草收場。夜雨中,天子令下後, 眾人奉命散去,而長樂公一家, 因擷芳殿已然半毀, 被送至附近的棠梨殿中。

衣發半濕的琳瑯, 無暇先行沐浴更衣,她滿心所念, 都是她昏迷不醒、病況憂急的夫君,人一直守在棠梨殿中榻旁, 半步不離,同孩子阿慕一起,焦急等待著謝太醫的到來。

明明不久前, 被裴明霜等救出擷芳殿時,她似在殿外人群中看到了謝太醫, 侍女素槿也說當時謝太醫就在殿外,可這會兒,謝太醫卻遲遲不至, 就像一個人, 憑空消失了一般。

琳瑯相信謝太醫的忠心, 相信他不會在此緊要關頭, 棄舊主於不顧, 謝太醫遲遲不至,或是正被什麽事情絆住,無法脫身,又或許是, 有人,不許他來……

想到突然出現在火海之中、渾身濕透、神情如狂的穆驍,琳瑯心頭狠狠一顫。她懼怕著這最壞的設想時,見奉命去請其他太醫的宮人,匆匆走入殿中,向她躬身稟報道:“陛下突發惡疾,侍在太清宮的太醫,俱被召去禦殿,侍奉聖體。”

聽此回報,琳瑯本就憂急不安的心,登時如沉深淵淵底。

她強忍著心中恐慌怒恨,自榻邊站起,握了握阿慕的小手,極力溫和平靜地對他道:“娘親去請謝太醫過來,你在這裏守等著,照顧好你爹爹。”

她見阿慕乖乖點頭的同時,小小的面龐上,縈滿對父親病體的擔憂,將孩子溫柔摟入懷中,撫了撫他的臉龐道:“不怕,娘親會將太醫請過來的,你爹爹會沒事的,都會沒事的。”

侍女素槿見侍奉多年的主子,神色雖看著鎮定冷靜,但卻莫名令人感到心驚,顫著聲道:“夫人,奴婢同您一起去吧。”

卻見夫人搖了搖頭,目望著殿外如墨化不開的濃重夜色,靜靜地道:“我自己去,就是了。”

雨勢未歇,間有雷霆轟鳴,閃電劃空。巍峨森嚴的宮闕,在此雷雨夜時明時暗的光影籠罩下,如一只只蟄伏暗夜的高大野獸,兇猛嗜血,獠牙畢露。

從棠梨殿至天子禦殿,琳瑯在宮闕詭譎陰影中,急走了約一盞茶時間。縱然擎傘在手,但一路風雨侵襲,仍是令她裙履更濕。

禦殿殿前宮燈明亮,落不盡的雨水,似流溪漫過禦階,琳瑯無暇顧及己身,徑踩在水中快步而上,向侍在殿外的禦前總管,殷切懇求道:“煩請總管通報,長樂公夫人求見陛下!”

總管郭成,卻未開口通報。他眸光復雜地望了她一眼,垂眸躬身,直接同宮人一起,推開了沉重的禦殿殿門。

沉沉的推門聲中,琳瑯憂思更沉。她放傘而入,見燈火通明的禦殿之中,無侍從,亦無太醫,放眼所及,空空蕩蕩,只殿內垂簾深處,有一些輕微的動靜,像是有人正在那裏。

琳瑯微一遲疑後,快步向殿內深處走去,見垂簾隔扇後,穆驍正在飲酒。他身上還是那套濕透的玄色龍袍,被淋濕的長發,沒有了金冠的束縛,一綹綹地披散在身後,人雖看著是在平平靜靜地自斟自飲,但周身狀態,卻似有種隱隱的癲狂。

琳瑯走停在七八步外,靜默一瞬,向這位權掌生殺予奪的大晉天子,如儀行禮,並出聲請求道:“長樂公昏迷不醒,請陛下允派太醫,為長樂公診治。”

禦殿空寂,無人聲應答,只她自己的聲音,在深曠的殿宇間,寂寂回響。在再三焦急請求,依然得不到穆驍半點答復後,焦心的琳瑯終於按耐不住,一邊向穆驍走近,一邊再一次高聲道:“陛下……”

一直低頭飲酒、恍若未聞的穆驍,在她不得不走近時,忽然擡起頭來。他徑抓住她一條手臂,擡眼看她的微醺眸光,似笑非笑,“只有這般,你才肯到朕身邊來,為了他……為了他……”

琳瑯深懼這樣隱有瘋態的穆驍,但此刻,一來,她手臂受制,人走不脫,二來,縱能掙脫,她也不能走,顏昀病勢沉重,昏迷不醒,她今夜必須為他求得太醫,無論如何,必須求得!

僵著一條手臂的琳瑯,極力保持鎮定,望著晉帝穆驍,又一次重復道:“長樂公昏迷不醒……”

“唔,長樂公病了。”

穆驍淡淡說了這一句,打斷她的請求後,忽地手一用力,將她拽得幾乎半跪在他身前,幽目沉沉地看著她道:“朕也病了,夫人難道沒聽說嗎?!”

這一拽,幾將琳瑯拽摔在地。她屈膝半蹲在穆驍身前,用僅有自由的一只手撐著地,努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時,看穆驍擡手撫上她的鬢發,幾與她面貼面地,低聲道:“朕病了,朕患上惡疾,召了許多太醫來看。朕的龍體,與天下息息相關,你是朕的臣民,怎麽不關心朕呢?”

如有蛇信滑在鬢邊,琳瑯僵著發冷的身體,忍驚望著身前瘋態更甚的穆驍,想他遲遲不肯給她一個答復,只能先順著他的意,問道:“……陛下,陛下患了什麽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