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蹊蹺

不過是賞看蓮花而已, 將近黃昏,琳瑯卻仍未歸。顏昀想及琳瑯走前神色,擔心是那顧琉珠有意絆住琳瑯、無事生事, 心中不安,欲去碧波池附近尋看找人, 卻被兒子阿慕攔住道:“謝太醫說, 爹爹不能出門受熱受風, 要好好休養的。”

阿慕攬下尋找母親的差事,向他拍胸|膛保證道:“我去找娘親回來, 娘親一定更願意和我們一起用晚飯,而不是和那個顧婕妤。”

顏昀笑撫了撫兒子的臉蛋, “好吧。”

恰好今日季安,因奉命送長樂公夫婦日常用物至此,也來到了太清宮, 顏昀便命他陪著阿慕一起去。有心腹季安陪著,顏昀是頗放心的, 他在棠梨殿中,一邊隨意翻看著一卷詩書,一邊靜等著時, 聽得門外宮人傳報, 說是寧王側妃來了。

寧王側妃, 即是他的表妹洛柔惜了。

這位表妹, 是他母妃那邊的親人, 從前受封溫華縣主,與他是自幼相識的。在不知母妃利用他復仇前,他視母家親人為至親,在母妃臨死前道出真相後, 他對母妃感情復雜,連帶著對母家親人,心中也有隔閡,只未在面上展露罷了。

傳報聲落,洛柔惜人已走了進來。在飲茶閑話幾句,得知琳瑯與阿慕俱不在後,她溫順文靜的神情,忽地端凝不少,站起身來,正色向他道:“我有事情,要同表哥單獨說。”

顏昀目光從書卷上移開,朝洛柔惜靜靜看了一眼,略揮揮手,讓正侍奉茶水的素槿,退了出去。

殿門輕輕闔上,殿中僅剩二人時,潔如蓮花的柔弱女子,立向主座的年輕男子,跪下雙膝道:“我是來向表哥請罪的。”

顏昀拈書頁的手指,微微一凝,仍未言語,只是靜看著下首跪地的女子,看她一向溫默的神情,此刻縈滿了愧疚,一字一句,盡是自責。

“最近兩三個月,我見我的貼身侍女碧茵,回回見到嫂嫂,總是神情有異,似是羞於見人,心中感到詫異,便在昨日,嚴厲審問了她。

這一問方知,原來春日裏在上陽苑,她曾在寧王殿下的威逼下,以我的名義,將嫂嫂誆騙至流光榭……都怪我禦下不嚴,才致嫂嫂被騙……也怪我粗心大意,以致拖到昨日,才問知此事。一想到這兩三個月,嫂嫂一直待我如常,並未就此事怪責於我,我真是羞愧難當,真覺對不起嫂嫂,對不起表哥……”

顏昀一直神色無波地聽著,待到下首女子的自責聲,漸漸低無了,方出聲問道:“誆至流光榭後呢?”

洛柔惜怯怯地望著表哥,期期艾艾地道:“碧茵說,寧王殿下命她在榭中雅室的香爐裏,加了……加了用於男女迷情的歡情香……她在奉命將嫂嫂引至燃香的雅室等候後,就離開了流光榭……之後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見表哥神色莫測、長久不語,洛柔惜沉默片刻,又輕聲自責道:“都怪我平日待碧茵太寬宏了。若是我待她厲害些,想來無論寧王如何威逼,她都是不敢做這等事的。若不是她以我的名義,親自去青蕪苑請人,嫂嫂定會有戒心,不會輕易地被誆至流光榭,也就不會中了寧王的圈套,不會……”

她逐漸低聲不語,無法再往下說時,聽上首表哥靜靜問道:“還有其他事情,需向我講嗎?”

洛柔惜道:“……沒……沒有了……”

“既沒有,就起來吧,請什麽罪呢,我已非一朝皇帝,誰也不必向我請罪。”

洛柔惜緩緩站起身來,見表哥已繼續垂眸翻書,聲亦沉靜如水,“你嫂嫂不在,瓜田李下,我就不留你用晚飯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吧。”

“……是。”

洛柔惜慢慢向外走去,在將離開時,禁不住回頭看向殿中蒼白清瘦的年輕男子,見他仍將目光靜靜垂落在書頁上,並未擡頭看她一眼,心中酸楚,柔腸百結。

她心裏藏著許多的話,想問表哥,想同表哥說,但又清楚地知道,說出來、問出來,只會是自討沒趣。

她的表哥,實是個心狠的,只除對嫂嫂例外,只除了,對嫂嫂……

……真,只除了對嫂嫂嗎?

一直以來羨嫉而堅定以為的,在她走進夕陽拂攏的棠梨殿外,被處處熠熠閃光的琉璃瓦,耀得有些眼花時,又在心中,悄悄地動搖起來。

陽光之下,必有陰影,也許表哥對嫂嫂,也有心狠之處,只是,或被藏在過去,不為人知,或正潛在將來,現下尚在萌芽,還未顯露出來。

人世,還長久著呢。

夕陽中,年輕美麗的女子,踩踏著自己的影子,慢慢地走遠了。棠梨殿內,顏昀將手中書卷闔上,擡起兩指,在眉心處,輕揉了揉。

……琳瑯有事情瞞著他,他一直能感覺到的,只是她不願說,他不能逼問得太緊,不能強求。

……之前,他一直認為琳瑯瞞著他的事,是與寧王穆驪相關。因為近來穆驪並未關注琳瑯,他手上也有穆驪的把柄,並不將穆驪引以為患,遂對琳瑯的隱瞞,也不十分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