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顧問淵不耐到了極點, 發覺那名女修還沒有眼色地盯著自己,涼涼地威脅道:“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女修驚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阮枝當即上前握住女修的手, 溫聲細語,言辭懇切地道:“還請原諒我這師弟身不由己的腦疾發作吧, 他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女修看阮枝都要哭了, 心中大震, 連被恐嚇都顧不得了,被阮枝一番慷慨陳詞牽著走, 連忙道:“沒事,我能體諒的。只是想不到原來顧道友還有這樣的…… 若是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道友大可直說,千萬不用客氣。”

顧問淵眉心一跳。

阮枝殷切感動地握緊她的手:“道友高義!只是我這師弟發作起來六親不認,甚是難辦, 不敢煩擾道友,且讓我先將他帶回去照料一番。若還有難處, 自當求助貴派。”

說完她轉身便拉著顧問淵要走,動作急切,步履匆匆, 奈何苦拽不動。顧問淵雖被她扯住了手臂, 然而腳下穩如泰山, 待阮枝看來, 不過是目色清淡地同她對視, 全無故意的一派孤高自在。

阮枝:“師弟?”

“不好意思,我如今發了病,六親不認。”

顧問淵一副閑適的口吻,與鋒銳的言辭不搭調, 同通身沉靜而略為陰郁的氣質卻合,“我既不認識你,自然不能跟你走。”

阮枝:“……”

能如此坦然地順著“發病”自貶,顧三狗果然非常人,豁得出臉面。

簡言之,不要臉。

“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

阮枝耐著性子演,“我這身上所穿正是尋華宗的服飾,諸位道友都識得。你是我尋華宗的弟子,是我師弟,跟著我走便是了。”

顧問淵不為所動:“焉知你不是特意換了這身服飾來欺騙我?”

阮枝的表情僵了僵。

那幾個滄海宗的弟子沒有去昨日的酒宴,認不得阮枝,俱是憑著這身服飾來確認,此刻聽顧問淵這麽一說,其中一個也是糊塗,跟著道:“是啊,如何能確定你真的就是尋華宗的弟子呢?”

阮枝這輩子沒這麽無語過。

上一次還是直面了蕭約的自戀,這次的無語程度直接超越了。

“貴宗戒律森嚴,等閑人士如何能這般大搖大擺地混進來而不被發現?”阮枝掃了眼顧問淵,察覺掌心中這人的手腕動了動,條件反射地收攏了手指,暗含警告地攥緊了他的手臂,“即便我真的是混進來的外人,何以什麽要緊事都不做,偏偏要在這夾道上拉扯?”

那人便又覺得阮枝說得有理,實在是個合格的墻頭草,任誰說什麽都信幾分。

阮枝忍無可忍,將靈力灌注到手上,猛地將顧問淵扯離原地,一鼓作氣領著人跑遠了。

出了夾道,左轉是一片竹林。

顧問淵大約是終於反應過來了,手腕略一用力,從阮枝的掌心掙脫出去,同時停下了步子。

阮枝回頭看他,愣了愣:“怎麽了?”

她還好意思問怎麽了?

還是以這般懵懂無知的表情。

顧問淵心頭火起,氣更大了,表露在面上的不過是他冷冷一笑,語含嘲諷地道:“怕是耽誤了師姐的要緊事,不敢繼續麻煩師姐了。”

阮枝被這撲面而來的陰陽怪氣堵得好險變了臉色,堪堪維持住了友善的表情,便見顧問淵側身抱臂而立,一副嫻熟的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高高在上姿態,她當即笑道:“這話是怎麽說的呢?我的要緊事便是你,再沒有比你更要緊的了。這不,我馬上就要來找你了。”

顧問淵擺明了不信,繼續冷嘲熱諷:“難為我六親不認,師姐還特地來找我,當真是心善得沒邊了。怕只怕師姐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前後言行不搭調,反倒讓人糊塗難辨,不知所謂了。”

這話何其意味深長,飽含深意。

阮枝心間一突,這下真是笑容僵硬了:“此話何解?”

顧問淵的目光還是那般輕飄飄的,毫無力度,從她面上拂過猶如看了個尋常死物,掀不起半點波瀾:“師姐既聽不懂,說明你我話不投機半句多,何必再談,浪費時間。”

原著記載顧問淵離群索居、孤僻冷淡,阮枝同他真正相處以來,見過這人多種模樣表現,卻沒有一種如現下這般,渾身帶刺地隔著段遙遠的距離,隨便觸碰一下都會引來紮傷的反應。

看來是真的很生氣了。

阮枝陪著笑臉,不斷默念著“這是我喜歡的人”,成功催眠了自己,巴巴地湊過去說著好話:“怎麽這樣計較方才我那幾句胡話?還不是我想著讓你早些脫身,隨口胡編的理由,你若是心裏不高興,大可編排一下我的胡話,出出氣就是了。千萬不要氣得太久,反倒是氣壞了自己。”

顧問淵轉身欲走,眉宇間隱約不耐,似是根本不想聽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