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阮枝聽裴逢星說話又開始結巴了, 想起高常過往作為,難保這人不會在她看不見的時候對裴逢星做些什麽。

否則裴逢星何至於此?

“不必給他。”

阮枝攔住裴逢星,察覺到其余幾人的目光看來, 總不好太針鋒相對,隨口扯了個生硬的借口, “他有更好的帕子, 不稀罕這個。”

顧問淵在內心反復告誡自己:我現在是高常。

裴逢星便聲音極低極輕地反駁:“師姐的帕子也很好。”

還朝阮枝略微笑了笑。

阮枝回以更燦爛的一笑。

顧問淵:“……”

他認真地想了想:看高常和裴逢星關系也不是很好的樣子, 打同門應該也沒關系吧。

賀言煜不想承認自己有點酸,看不慣這格外同門友愛的樣子, 插話道:“枝枝,你們這隊怎麽只有你們兩人?”

阮枝拿不準怎麽說, 看向景瑄。

景瑄假笑道:“從第一層上來時出了點意外。賀師弟似乎同阮道友頗為熟悉的樣子?”

賀言煜坦然地回:“我同枝枝自小相識。”

景瑄笑眯眯的:“難怪呢。”

我這麽大個師兄站在這裏你視而不見,非要去打擾別的宗門的人。

阮枝沒注意他們對話,她看著裴逢星給自己擦水漬的動作, 帕子很快被打濕,他仍然是狼狽的樣子, 悄聲問:“你的赤炎珠呢,沒帶在身上嗎?”

裴逢星道:“不起作用。”

赤炎珠也不起作用,更別提其他的了。

阮枝抿了抿唇:“是不是很疼?”

“不疼。”

阮枝看他左腿壓根不敢使力, 聲音沉了點:“真的?”

裴逢星這才說實話:“……有一點。”

阮枝站在他身邊, 手臂微微擡起, 隨時防備著他倒下似的:“你是這樣會舒服些, 還是坐下來更好?”

裴逢星保持這個姿勢有一會兒了, 不想挪動。他感受著如芒在背的四道視線,從容冷靜地道:“不知道。”

他這麽回答,阮枝便提議道:“要麽我扶你坐下試試?”

裴逢星自然是應了。

落在他身上的四道目光陡然間更為強烈,有如實質。

阮枝小心地扶著他在洞內幹燥處坐下, 不可避免地同他近距離地接觸,即便已經足夠注意還是會有些許貼近。

裴逢星感覺到手肘處碰到了一處柔軟,整個人都僵住了,手指徒勞地抖了抖,他已經平穩地坐在了地面上。

在阮枝看過來之前,他擡手捂住半張臉,遮住臉頰突兀的紅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劇烈咳嗽了一陣:“咳咳咳!我、似乎染了風寒,你離我遠些,別被過了病氣。”

好無恥!

一招不夠還玩組合拳!

顧問淵簡直沒眼看,注意到阮枝臉上顯而易見的心疼關切的表情,腦仁兒都開始“突突”地疼,他閉了閉眼,擠出一抹略顯扭曲的笑:“阮師姐,你可知道這第二層該怎麽過?”

試圖強行打斷這兩人之間莫名不順眼的和諧氛圍。

阮枝再度看向景瑄。

景瑄本還想賣關子,直覺不對,如實道:“第二層仍是等,不同的是,要等‘死’。”

阮枝好奇地問:“如何等死?有什麽樣的危險?”

顧問淵見她被吸走了注意力,往後一靠,又不開口說話了。

景瑄好不容易得到了在場眾人的注意,重新找回了身為東道主和師兄的威嚴,索性和盤托出,不無賣弄地道:“死法不一,千奇百怪,總之躲不過去,這一層便是要讓人感受真實的‘死’是什麽樣子。”

賀言煜從旁補充:“譬如我就已經‘死’了三次,淹死、餓死、凍死皆有。”

小師弟緊隨其後,瑟瑟發抖地道:“我這還是第一次上第二層,看這情形,不知究竟是餓死,還是被暴雨淹死了。”

第一層是問心,第二層是必死。

阮枝逐漸體會到了其中的深意,不由得道:“若是心志薄弱之人,哪怕是撐過了第一層,也難過這第二層了。”

修士不同凡人,可也不是神仙,直面死亡不是一件小事。

景瑄頷首,他這會兒看著阮枝真是又覺得忌憚,又平添了幾分順眼:“阮姑娘說的不錯。過往這些年確實有許多弟子都在第二關止步,然一旦越過了死生一線,心境自會開闊不少,實是大有助益。”

連稱呼都改了。

在場最先注意到這點的便是全程沒說過幾句話的顧問淵,他無聲地咋舌,非常不耐:

煩死了。

這些人為什麽都要覬覦心有所屬的人,心裏沒點數嗎?

顧問淵突然想,他要是用“顧問淵”這個身份進來,阮枝的眼裏一定只看得到他一個人,誰都沒空搭理。

“我可能過不去這關了。”

阮枝嘆了口氣,表面上的消沉不過一秒,她對著裴逢星認真地囑咐道,“到了第三層不知這淋濕的痕跡會不會消失,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凡事不必爭先,先看清楚形勢再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