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顧問淵決定不計較阮枝對裴逢星的那點同門友愛了——她分外好心, 關切宗門後生弱者,這有什麽問題嗎?

這一點問題都沒有。

阮枝只是為人善良而已。

什麽裴逢星、蕭約、溫衍、賀言煜,乃至於景瑄, 通通都不能算是他的對手。

顧問淵的心情驀地好了起來,甚至不計較這一關莫名其妙地讓他淋了暴雨, 注意到阮枝的頭上沾了點草屑, 還能伸手細致地幫她捋下來。

阮枝差點下意識地閃開, 為了維持人設不崩,硬生生忍住了。

好在顧問淵的動作沒有威脅性, 力道也很輕柔,只是順手替她撥開了碎發, 再替她摘了片草屑下來。

她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沾上的。

“謝謝。”

阮枝道。

顧問淵撚了撚指間的草屑,袖口濕答答地粘在他的手腕上,很不舒服, 但他點頭應了一聲:“嗯。”

難得好說話的樣子。

阮枝的視線快速從他身上掃過,沒有看出任何破綻。這完全就是高常這個人該有的樣子, 不僅是容貌上的改變,連身形也契合;即便確認了這就是顧問淵,最能分辨的地方不過是他偶爾瞥眼過來時的那份獨特氣質。

他到底是什麽身份, 竟然能易容得這麽天衣無縫……

阮枝想起, 還沒問他怎麽會那麽快就從這一層過關, 剛要開口, 被勾走的注意力回攏, 她側首看去,正撞上了裴逢星靜默無聲的幽幽視線。

裴逢星的眸色偏淡,大約這山洞中光線不好,這一眼之下竟有些驚心動魄的意思。

阮枝說不好具體是什麽感覺, 只是心跳驀地快了幾分,有些不安,直覺促使她趕緊找點話說:“裴師弟也在,那我們應該確實不是被淘汰了吧。”

顧問淵:“……”

裴逢星:“……”

這個話頭起得不怎麽樣,可是確實沖散了當下的氛圍,曖昧的,古怪的,全都化為默契一致的無語。

裴逢星聽到阮枝的聲音,思維還有稍微有些遲滯,他在想:阮枝為什麽不躲開?

她和高常的關系應該並不好。

現在想來,進入山洞後高常還主動同她說話、討要手帕,已經是不同尋常。難道……他們私下裏又發生了什麽盡釋前嫌的事?亦或者,是這個高常本身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裴師弟?”

阮枝注意到裴逢星的表情不怎麽好,以為他還沉浸在方才的異象中,“你還好麽?回神,現在已經安全了。”

裴逢星從善如流地接受了這個說法:“已經好多了……多謝師姐。”

他隨即站了起來,動作有點慢,由仰視著阮枝變為垂眸看她,語氣略微僵硬地說著仿佛是刻意沒話找話的句子:“這一層的考驗,會是讓人受益終生的經歷。方才,我覺得自己真的快死了,見到師姐和高師兄,還以為是幻覺。幸好我們都過了這關。”

阮枝從他這淩亂的發言中聽出了他思緒的混亂和當下的無措,猜想他剛才應該是看到了高常幫自己摘掉草屑的那一幕。

從正常邏輯來思考,她前一天還拿劍威脅高常,兩人勢同水火,才一天不到就和諧相處,確實匪夷所思。

“是啊。”

阮枝應和了一聲,帶了點解釋的心思順口道,“沒想到我和高師弟最先過關,方才正在交流心得呢。”

裴逢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默然靠在一旁的顧問淵怎麽聽這話怎麽覺得不對,阮枝這話聽著為什麽會有種解釋的意思……她有什麽可值得解釋的?

就算要解釋,也該是對著他解釋吧。

景瑄和賀言煜先後回到山洞內,滄海宗的那位小師弟沒能過去這關。

景瑄道:“放心吧,沒能通過這二層會平安回到幻閣外,不會有事。”

要論偽君子,景瑄還是演繹得相當好,幾乎是不遺余力地在人前扮演出可靠可親的兄長形象。

但當他的視線劃過阮枝時,眼中的平和驟然變化了些許,語調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先前聽阮師妹說自己過不起這一層,我還憂心不已,沒想到阮師妹比我們都先出來,倒是過分自謙了。”

阮枝毫不猶豫地指向顧問淵:“高師弟才是最先出來的,我不敢搶先。”

突然被cue的顧問淵:“?”

景瑄臉上那些細微不可察的變化已經全部收斂幹凈,他對著這位從見面起就不怎麽禮貌的高常道友,保持了一貫的好態度:“原來這關心志最堅的是高道友,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什麽叫‘刮目相看’?”

顧問淵輕笑著反問,“怎麽,你原來是很看不起我?認為我一定不能最先過關?”

這種笑聲和語氣阮枝可太熟悉了,每次顧問淵心情不爽又忍無可忍,這就是最明顯的前兆——他要開始懟人了!

景瑄沒想到這個發展,愣了愣,還算是穩得住:“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表達對高道友的贊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