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貧民區有一套獨特的生存法則,強者支配弱者,只有當上面的人承受不住壓力時,才會偷偷向外界尋求幫助。

太宰一眼就能分辨出這些人的氣息,因為港口黑手黨在橫濱就是這個地位,曾經的羊在鐳缽街也是如此。

——有著違法者的無畏,和統治者的高傲。

男人帶領他前往的地方越來越偏僻,兩旁有木頭和塑料簡單達成的庇護所,卻無一人居住,偶爾還可以看到縫隙和地面上沒打掃幹凈的黑褐色痕跡,是幹透後的血液。

太宰熟悉這種環境,血腥味傳入鼻腔,少年臉上的笑容面不改色,腳步甚至還變得輕快了許多,仿佛回到了橫濱。

他側頭看向旁邊衣著破舊的男人,突然問道:“大叔,你知道國木田獨步嗎?”

男人下意識搜索了自己的記憶,“那是誰?”

“那蒼色旗呢?”

“不認識。”

男人沒有懷疑這兩個人並不存在,對小孩子的盲目輕視,讓他相信了太宰口中的話。

“這兩個可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哦!”太宰一臉遺憾的樣子,語氣表情都充斥著‘你不認識真是虧了’的態度。

男人被少年這副信誓旦旦的態度所迷惑,陷入自我懷疑,皺著眉頭絞盡腦汁,也沒想到聽說過類似的人名。

“……是嗎,可能是我在貧民區,不太了解外界的事情吧。”

太宰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回答,連句客套的安慰都沒有,話題跳躍性很快,自顧自地說道:“說起來,傑和他們的性格一樣,以後也會是很有理想和名氣的大人物吧!”

男人沒有發現,從第一句話開始,聊天的方向已經徹底被太宰所掌握。

他只是隱約察覺到自己好像插不上嘴了。

為了尋找話題,男人在旁邊遲疑地點評了句:“邏輯不太合理吧。”

“很合理哦。”

太宰嘴角翹起,工藤有希子提供的易容臉質量很好,於是細微表情改變,男人也看到了這絲意味不明的弧度。

——這三個人,都是偏激的殉道者。

太宰在未來的記憶中,看到“他”離開港口黑手黨後嘗試去做的第一件好事:引導國木田獨步不走上蒼色旗的老路。

彼時的“他”雖然洗白兩年,思維卻還停留在過去,沒有從黑手黨的冷漠粗暴中脫離出來,手段激烈,雖然讓國木田見識到蒼色旗的後果,卻導致了田口六藏和佐佐城信子雙雙死亡。

國木田受到的打擊很大,也幸虧他的性格堅韌頑強,又有偵探社的同事在旁邊陪伴,才沒有留下後遺症,很快就從失落的情緒中走了過來。

甚至在幾年後,面對悲憤的中島敦,金發青年能用冷靜而悲傷的口吻說出“我們無法拯救所有人”。

但是夏油傑不同。

國木田會堅持自己的理想,夏油傑卻更像是另一個翻版的蒼王,如果對理想失望,他只就會義無反顧地奔向深淵。

太宰需要把握好這個度——讓夏油傑意識到自己真正的想法,放開一切,學會認識並正視自己的心。而不是因為“保護是正確的”,所以“我必須要堅持去做”。

這並不好辦,需要有個好人拉住夏油傑的理智線,太宰最初的打算是先來貧民區觀察一下,然後再慢慢地仔細挑選。

沒想到驚喜從天而降,他遇到了工藤優作這個完美的工具人。

“到了,就是這裏。”

幾乎就在男人第一個音剛脫出口的瞬間,太宰就停下腳步,順勢擡眸觀察,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前後時間差距之短,讓人懷疑少年是否真的在走神。

道路盡頭佇立著一棟房子,並不奢華,在貧民區卻算得上鶴立雞群,但讓人奇怪的是,門窗被木板和釘子封閉,密不透風。

看上去就仿佛在關押什麽東西。

……

夏油傑拿著太宰的外套,一路順著線索找到紅色屋頂房子,室內淩亂,大部分家具早就被其他人瓜分了,屍體也被挪走,只剩下發黑發臭的血跡留在原地。

這裏的人早就見慣了死亡。

相比飽受痛苦折磨的饑寒病重,詛咒還算一種雖然淒慘卻快速的死法。

同理心很強的黑發少年抿了抿唇,哪怕明知道這是貧民區常見的現象,卻依舊忍不住生出一絲悲涼。

他徘徊了幾分鐘後,才走進房間。

普通人看不見的視野裏,墻壁和地板上到處都是詛咒殘穢,順著窗口一路向外蔓延,碾碎在路人的腳印下,根本無法追蹤。

正為難的時候,夏油傑突然接到輔助監督的電話。

他本以為是有了新的線索,卻不曾想接通後的第一句話,就是輔助監督略帶焦急和慌亂的語氣:“太宰先生失蹤了!”

……

電話不接,消息不回。

隨著時間流逝,夏油傑原本存留的一絲希冀徹底消失,心臟逐漸沉到谷底。